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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那日,绣岭宫外早早聚了一群书生,翘首以盼宫内斗诗会。    皇帝陛下今年开了恩典,今届春闱得中的贡生可以入绣岭宫一睹贵女们的风采,并且作为评判,决定此次斗诗会的诗文胜负。    曲江池畔支起行幛,皇帝元晟与皇后薛音坐在正中,皇亲贵胄们坐于左右。贡生们被隔在外头,无法窥见龙颜。    池上水榭载歌载舞,旖旎更胜春光。熙蓝对歌舞兴味索然,倒是绣岭宫御厨的手艺甚得她心,孟封饼吃得滋滋响。宋漪她们虽也好甜食,但毕竟是在这样的场合,自然不敢贪食,只浅尝了几口而已。    薛声牵了大黄过来,大黄与熙蓝是老相识,欢快地扑向了她。宋淇怕狗,猛地受惊,从椅子上弹起来,把后头的康织给撞了。康织正喝茶,冷不防撒了自己一身。    康织为了今日能在颂王面前搏个好印象,从衣裳都头面鞋履都是精心挑选的,此刻面色难免阴沉。而宋淇当众失态,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去。    熙蓝见状哈哈大笑,掰了一小块饼喂大黄吃。    薛声朝宋淇和康织说了声对不住,他辈份高,两人自然抱怨什么。康织拿帕子擦衣裳,茶水干了仍有个印迹,不得不去更衣。宋淇坐回椅上,身子朝里靠,远离那条狗。她本以为薛声是来找熙蓝的,却见他与岳珈说话。    “那玉笛可还合用?”薛声问道,“不满意直管说,我再去淘换个更好的。”    “笛子很好,不劳国舅爷再费心了。”昨天照韫告诉她,那一支青玉笛够下百亩良田,她哪里还敢挑剔什么,只担心自己用时不慎刮花摔坏而已。    宋淇暗暗咬牙,不仅颂王对岳珈青眼有加,连薛国舅也这般照顾她,还连累自己被狗惊着,她凭什么!宋淇心中不忿,见薛声走了,眼波一转朝丫头问容说了几句话,问容转身往肃王妃那儿去,又转回来告诉熙蓝说肃王妃让她单独过去。    熙蓝信以为真,丢下岳珈自己穿过人群去找母亲。    岳珈望着她的背影,王妃有事找熙蓝让身边的嬷嬷过来便可,何必要让问容转告,只怕是宋淇不安好心。果然,熙蓝还没走远宋淇就朝她走过来了。    “方才国舅爷为了找你,害我被那狗惊着了,你不打算道歉吗?”    “抱歉了。”岳珈并无犹豫,若是道歉可以平息那又何妨。    宋淇本以为她得了颂王和国舅撑腰,不会轻易认错,没事的她就这么道歉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寻衅。    宋漪劝了一句:“是那大黄狗不通人性,怎么能怪多福呢。”    这一来倒成了她宋淇斤斤计较,宋淇愈发气恼,既不甘就这么放过了她,又不愿被人议论自己,道:“要不是她,那大黄狗也不会过来,我倒是没什么,可惜了康织妹妹那身衣裳,那可是水波绫的呢。”她挑眉看向岳珈:“你光和我道歉可不够,怎么也得赔她一身新的才是。”    岳珈面露难色,虽不知道水波绫的衣裳是什么价钱,可她们这些世家小姐用的,自然不是她那点月银能买得起的。    宋漪微一皱眉,她这姐姐实在傻得厉害,这不是摆明了让岳珈去找颂王帮忙么。她道:“我那儿正好有几匹不错的布料,回头让康织姐姐去挑便是了,就别为难多福了。”    “多谢宋二小姐。”岳珈甚是感激,她实在不想去求元荆。至于欠宋漪的,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还她。    宋淇仍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忿忿瞪了宋漪一眼,宋漪无奈,低头吃茶。一会儿便该上台抖诗了,没必要在此时与宋淇怄气,影响了发挥。她朝王爷们坐的帷帐望去,却不见颂王,心底微微失落。今年的魁首她志在必得,若他能看见应该会对自己更添好感吧。    那边厢,熙蓝到了肃王妃身边,肃王妃却说并没让问容带过话,熙蓝只当宋淇故意耍她。本想陪王妃看会儿歌舞,可旁边的命妇们一直问她学业如何、为何不参加斗诗,问得她脸上发烫,见薛声牵着大黄狗路过,她便跑过去找小舅公了。    “小舅公你去哪儿?”斗诗会就快开始了,她好奇薛声怎么不在帷帐里看热闹。    “去留云亭,那儿高,看得远。”其实是因为元荆也在那里。    熙蓝一听便要跟去,薛声让她牵着大黄一起走。到了留云亭旁,远远看见元荆和元照丞在亭子里,熙蓝赶紧把绳子还了薛声想要溜回去。    “怕什么。”薛声说,“有我在呢。”    熙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薛声又道:“你去陪照丞和大黄玩,你七皇叔会高兴的。”    熙蓝仍不大乐意,直到薛声答应改日带她去春风楼吃东西,她才勉为其难走过去。    元荆与元照丞坐在亭内喝茶,听见大黄的声音,元照丞耳朵微动却只是朝薛声问了好,直到元荆让他陪熙蓝玩会儿,他才起身朝大黄走去。    歌舞已歇,斗诗会正式开始,元荆捧着茶杯,目光却并未落在水榭上,而是打量着池边的贡生们。薛声打趣他:“人人都盼着一睹长安第一才女的诗文,你倒对那些酸书生感兴趣。”    元荆没说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个国公府闺阁里娇养的姑娘见过什么世面,识得什么冷暖?所谓才气,不过是辞藻堆砌得来的浮华罢了。而那些书生们,他们都是即将戴上官帽为国尽忠的人,他岂能不看清楚。    “这届的会元倒是年轻。”春闱魁首称作会元,如无意外在殿试中也能入三甲之列。去年的会元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后来成了榜眼。今年这位却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名唤钟叙。    元荆亦看着钟叙,别的贡生交头接耳,唯他独自立在人群之外。似是个孤僻之人,元荆却十分欣赏。    “查过吗?”元荆问道。薛声虽然官做的不大,但人脉甚广,消息很是灵通。    “庆州人,今年是头一回参加春试。”薛声喝了口茶,“年前就到长安了,寄宿在庙里,一直潜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元荆更加满意了,从穷苦之地入长安,没被繁华迷了眼,实属难得。    水榭上,宋漪与康织对阵。康织换了身不起眼的鸭黄绣花襦裙,比宋漪的重莲绫的碧色衣裙逊色许多,还没比便已失了斗志。    岳珈等了许久不见熙蓝回来,去肃王妃那儿也没见着人,离宫里不好随意走动,她只得回原地等熙蓝回来。远远看着水榭上宋漪与康织攥着笔想诗,她更希望宋漪能赢,见康织已动了笔,不由替宋漪着急。    正当所有人都凝视着二人时,只见她们身前的桌子缓缓朝前滑,边沿的花盆直接砸进水里,宋漪和康织也站不稳,跌坐下去。再仔细一看,整个水榭都在朝前倾倒。    众人面色骤变,眨眼功夫,宋漪与康织已落入池中,两人不识水性,在水中奋力扑腾。因着男女大防,金吾卫们不好下水救人,只得高声询问可有识水性的宫人婢子。    留云亭上,元荆望着倾斜的水榭眉头深锁,才竣工的台子就这么坏了,当中必有国之蛀虫作祟。    当他看见一道淡蓝身影跃入水中时,这些忧国忧民的思虑全都停下了,疾步朝曲江池走去。    岳珈游到宋漪身边,把人拖到岸边,让她扶稳嬷嬷们伸过来的竿子,又朝康织游过去。康织惊恐过度,死死抓着岳珈的胳膊。她这一拽,岳珈无法游水,几乎要和她一起沉进池里。她奋力将康织的托上水面,康织为了借力将她朝下按。池水入了口鼻,岳珈近乎窒息。    元荆奔至水边,见此情形立刻跃入水中,从岳珈背后靠近,环住她的肩膀让她将头露出水面。他拖着奄奄一息的岳珈,康织拽着岳珈的胳膊。近水边时,嬷嬷拉起了康织,岳珈早已没了意识,元荆将她抱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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