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果然背着手站在校门口,紧皱着眉,一副和学校大门有着深仇大恨的模样,清晨的阳光均匀地洒在他光洁的脑门上,居然反出了光。 钱多多见到此情此景,一种明媚的忧伤突然涌上心头: “——啊~晨光映亮了主任的头顶,却拂不平他的眉头,因为那是岁月留给他有形的伤口。” 感情充沛的吟完后,她又迅速的在心里回味了一番,越发觉得满意,简直要为自己迸发出来的创作天赋而热泪盈眶了,她满怀期待地转身看向了张一鸣,喜滋滋的期待他说些什么。 但后者目光呆滞,‘惊魂未定’四个大字还明明白白地写在他脸上,木木呆呆的反问道:“晨光?晨光……不是文具吗?” “滚!” 这大概是晨光被黑得最惨的一次,钱多多严重怀疑张一鸣除了学习以外,其他时间应该都是用小脚趾头思考的。 虽然钱多多恨不得一辈子都跑不到校门口,但眼看着太阳在教导主任头顶照着,花坛里的花冲她笑着,她甚至能看到教导主任在看到他们后,眼里放出了精光。 老师抓住违反纪律的学生,也会有相应上的工资福利,而教导主任的工资总额一直遥遥领先于别的老师。 钱多多越想越怂,腿也跟着发软,忍不住抱怨道:“完了完了,这个月我们班的班级量化分扣的最多,昨天班主任刚发过脾气,这下我可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张一鸣木着脸看了她一眼,语气出奇的认真:“放心吧,没事儿。” 奈何张一鸣“娇弱易推倒”的形象已经在钱多多心中树立起来了,她苦笑了一下,只把他的话当成了安慰。 教导主任看着面前站得规规矩矩的两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张一鸣在学校是出了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老师们也爱拿他给学生当榜样,总的来说这孩子除了性格孤僻了些之外,其余的连个错处都挑不出,今天怎么就迟到了这么久?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面上却半分不显,黑着脸问道:“你俩怎么回事?” 钱多多根本不敢抬头看教导主任的脸色,更别说回答他问得问题了,张一鸣倒是一脸淡定:“对不起老师,刚才坐的车抛锚了,我们是从半路跑过来的,所以才迟到了。” 张一鸣说话时依旧一脸正气,撒起谎来有板有眼的,他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就算隔着一层眼镜也无端让人感觉到一种信服力。 教导主任的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些许,却是朝钱多多问道:“知道迟到扣几分吗?” 正在心中默默感叹张一鸣真人不露相的钱多多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知知……不,知……知道。” 教导主任看着她瑟瑟缩缩的样子,火又起来了:“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啊?你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 钱多多脸涨的通红,更不敢说话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迟到分扣的少,所以觉得迟到也只算是一件小事啊?知不知道毛病就是这样被你们养出来的!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你们还整天这样不思进取!” ”刚才二班那几个,整天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哪有一点学生的样子?他们现在还在操场上罚着蛙跳呢,不然你俩也去陪陪他们?” 张一鸣也低着头,俩人都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 教导主任翻了翻手中的记名册,沉吟了一会道:“以后不许犯这种低级错误,听到了吗!” “知道了——” 他摆摆手:“行了,赶紧去上课吧。” “谢谢老师——” 钱多多飞快地跟着张一鸣道了声谢,就一起转身朝教学楼跑去,她半路上低声对张一鸣说了句:“谢谢你啊。” 张一鸣没转头,也小小声说道:“没事的。” 操场上王龙他们正排成一排,绕着篮球场做蛙跳,看见他们俩跑过来,以为他们也被罚来做蛙跳的,纷纷停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汗,边喘气边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笑话,王龙还回头跟他的小跟班们调侃了句什么,笑得没鼻子没眼的。 然后一行人排得整整齐齐的,眼睁睁看着他们俩迈着小碎步从眼前跑了过去,王龙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把外套脱下来往地上一摔。 教导主任带着怒气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几个干嘛呢!” 钱多多都被吓得一激灵,悄咪咪回头看到他们正乖乖围着操场继续做起了蛙跳,王龙见她望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钱多多咽了下口水,心里有点慌。 钱多多和张一鸣的教室分别在楼道的两端,到了楼梯口,钱多多心里边盘算一会怎么回答老师的问话,边跟张一鸣道了声别。 张一鸣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正准备往教室跑的钱多多,见她一脸疑惑的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扶了下眼镜:“你这段时间在学校小心点,放学最好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回家吧,我怕……” 他还是压着嗓子小小声说,剩下的半句话也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在了不言之中。 钱多多不知道为什么昔日被班里的女生奉为神袛的张一鸣变成了眼前的模样,初中和小学之间如同隔着一道沟壑,连审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比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女生更喜欢那些痞痞的男孩,成绩差能打架会开玩笑,颜值更是加分项。 张一鸣本来就长相平平,成绩的加持可有可无,就连孤僻的性格也被人在身后诟病着,一不小心惹到王龙而被欺负威胁的过程也大概可以想象出来,眼前的张一鸣依旧穿白衬衫,但领口却有些泛黄。 从最高处跌为尘泥是何等痛苦,钱多多不敢去想,但以前的她一定想不到被周围的女生私下偷偷称作白马王子的张一鸣,会对她说出关心的话,脸上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涩。 像喝了一口热可可,那种妥帖的温暖逐渐蔓延到四肢,再快速汇聚到心脏,把脸也熏得微红,小小声催促着再来一口。 钱多多忍不住又想要抚平自己剪坏的刘海,手指却在慌张中碰到了脸颊边的软肉,所有的情绪都迅速平复了下来。 在想什么呢? 钱多多质问自己,觉得现在满面通红还满身赘肉的自己有点恶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心中一个想法。 逃。 只有逃。 来不及礼貌地答话,钱多多落荒而逃,因此也没有看到身后在原地站着的张一鸣失神地看着她因为奔跑而有些滑稽的背影,然后狠狠地握紧左手,仿佛那上面还有残存的温暖。 语文老师脾气最好,问了几句就让钱多多坐到座位上了,钱多多打开书包就听到旁边不加掩饰的打量和议论声。 “今天教导主任值班,她应该被记名了吧,我们班的量化分啊,唉——” “班主任刚说过不让违反纪律,她就眼巴巴的朝枪口上撞,是不是傻啊?” “呵,没一点班里荣誉感,真讨厌!” 苏醒的最后一句话如同致命一击,钱多多把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不敢给他们解释事实,更不敢出声反驳。 要好的同学吗?她曾经有过,但是现在…… 整整一上午,钱多多的头都没有抬起来,她好像哭过,但是没人去关心。 晚自习放学的时间刚好能让钱多多赶上最后一班车,她还是听了张一鸣的话,虽然没有朋友陪伴,但在晚上还是乖乖地挤公交车回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求一丝安全感。 钱多多的家恰好是这班车的终点站附近,车行了大半路程,乘客也下得七七八八了,车里闷热的气息也散去了很多,甚至感到有微风不知从哪道缝隙透进来,带着丝丝凉爽。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钱多多把头倚在车窗上,头部随着车子行驶的频率与车窗微微撞击着,昏黄的路灯时而撒在她的半边脸上,柔和了她面部的轮廓。 比起白天刺目的日光,她更喜欢这种朦胧的灯光,即使不会给人带来明显的温暖,但至少没有攻击性。 街道边的树木越发浓绿,转眼间,就要到夏天了。 又是一站,钱多多对着车窗叹了口气,身边的位置空出来后很快有人坐了下来,她懒得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的街景。 “好巧啊,你也坐这班车?” 钱多多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转头便看到张一鸣微笑着看着她,脸腾得一下红了,半是羞涩半是心虚地说道:“真……真是巧了哈。” 张一鸣依旧盯着她:“怎么就你一个人,没和朋友一起吗?” 钱多多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盯穿了,脸红地像熟透的番茄:“她……她家离得近,刚刚就下车了。” 不知道为什么,钱多多宁愿撒谎也不愿意跟张一鸣说自己根本没有朋友,可笑的自尊怂恿着她勉强挤出笑容,结结巴巴地说:“真的好巧啊,哈哈哈哈哈……” “嗯。”张一鸣不再看她,但脸色不知为何有些阴沉,钱多多碰了冷钉子,尴尬地收起笑容,坐得工工整整的。 “听歌吗?”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洁白的耳机静静地躺在手心上。 钱多多没想到像张一鸣这种三好学生,也会带手机去上学,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带手机了?” “不是,是mp3。” 张一鸣语气淡淡,晃了下手,“听吧,很好听的。” 钱多多小心翼翼捏起耳机,但指尖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心,张一鸣似乎有些敏感,迅速收回了手,钱多多察觉后更尴尬了,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谢谢你啊。” “嗯。”张一鸣一脸严肃,但那只手却在身侧迅速收拢成拳,掌心似乎还有些痒痒的,如同有蝴蝶飞过。 是错觉吗?刚刚张大学霸的脸好像有点红啊,钱多多没来得及细想,耳机里便有吉他的旋律飘出。 两个人都静悄悄的,不再说话。 歌声很温柔,又有些忧伤,就像今天的夜色一样。 钱多多在下车后坚决拒绝了张一鸣试图送她回家的请求,直到看着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后,才放心的朝家走去。 春末的风吹得缓,胡同口的一家人种的栀子花开了,清香味隔着院墙飘出来,沁人心脾,钱多多闭上眼就能看到大片的白色花朵开在眼前。 钱多多家早就搬进了小洋楼里,但是住的偏,两条胡同成直角连在一起,她家正好住在直角上,附近住的也大多都是商人,院子空在那里没人打理,每次从胡同口走进去,就觉得凉气直往心里钻。 钱父钱母这段时间生意上比较忙,常常要后半夜才能回来,钱多多手心汗津津的,连同手中紧攥的钥匙也被染湿了,各种恐怖故事在脑海里统统过了一遍,越想越怕,越怕却又忍不住去想,脚步不断加快却不敢跑,也不敢回头,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放缓了。 可被人窥视的感觉越发强烈,她甚至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味,钱多多不禁想起了最近传的最盛的社会新闻,现实远比恐怖故事更为可怕,她全身都紧绷着,把外套的拉链又向上拉了拉,护住了脖子。 索性已经离家门口越来越近,钱多多加快几步终于迈上了大门前的台阶,她慌张的掏出钥匙,试了几试竟没有插进去。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查看了一下钥匙,确认无误后心中的怪异感却越发强烈,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浓烈的酒臭味扑面而来,钱多多抬头却已经晚了,眼前的黑影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却明显身量未足。 一阵剧痛自额头上传来,钱多多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模糊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怒骂,声音极为熟悉,但可惜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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