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沉渊就好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般,执拗而不讲理。 “沉渊......拜托你了,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我就回去可以吗?”荆卿卿低着头,双眸微抬,修长的睫毛略微颤抖,期盼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沉渊方才的不满与执拗忽然间便散去了许多,看卿卿这个样子,他舍不得让她不开心。 “那好吧,就半个时辰,我要在府里见到你。” 沈沉渊抿了抿双唇,松口妥协道。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深,送去恫吓的目光。 “太好了,谢谢你沉渊!”荆卿卿欢天喜地地与沈沉渊道了别,便拉着楚深走了。 沈沉渊站在那看着荆卿卿的背影,心里阵阵的不悦。他的厨娘,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沈励,你去给我查查,卿卿那个叫楚深的表哥到京城究竟做什么来了?” 沈沉渊回到宰相府第一件事便是查清楚深来京的目的。不管是什么目的,必须尽快把他打发走了。 另一面的荆卿卿和楚深在运河边的石凳上并排坐下了。许久没有见到荆卿卿,楚深的目光是一刻也离不开她的脸。 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仿佛望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荆卿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先开了口:“楚深哥哥,姨父姨母他们都还好吗?” 本来是一句简单客套的问候,楚深听了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一个月前一回家便听说爹娘将自己的表妹送给了宰相大人,他当即便和父母吵了一架。这六年来他尽自己的全力在保护自己这个表妹,不让她成为自己父母贪图富贵的工具,谁知道出了一趟远门表妹就被人带走了。偏偏带走人的还是权倾朝野的宰相沈沉渊,来京城许久,他连靠近宰相府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把表妹带回去了。 “卿卿,你在京城过得还好么?我一直很不安,这件事,是爹娘对不起你。”他垂下眸子,不去看卿卿,低低的语气里充满了愧疚。 “没事的楚深哥哥,这些年你护着我,我都知道。我在这挺好的,宰相大人很喜欢我......”她这么说着,忽然又觉着这么说有些不太妥当,便又加了一句:“做的菜。每个月都有很多月钱。” 瞧着荆卿卿嘴角的笑意,楚深蹙起了眉,若有所思。 “卿卿,你知不知道,你在京城有多危险?不如,你和我回去吧。” 这一句话出口,荆卿卿的面色便显见地冷了几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沮丧地埋起了头。许久,她缓慢地说道:“能有什么危险呢?我如今这般模样,就算是爹娘还在,怕是也认不出我了吧。” 夕阳余晖打在她的半边脸上,依稀可见她的眼眶中,晶莹的水光闪烁,神色之中,似乎有几分哀愁。 楚深自知说错了话。六年前,荆卿卿没有和父母一同丧生于大火,却在之后的第七日引火自焚了。那场大火中,她毁了自己的容貌。楚深费尽心思终于弄来了江湖名医陌风的浅草札,驱车千里赶往孤山之巅,才得以为荆卿卿修复容貌。 修复容貌之后的荆卿卿虽然仍旧有着动人的容颜,却也不能和从前的她相提并论。 “卿卿,无论如何,你还是要注意些。千万不要展现出自己的真实学识。京城不是我能插手的地界,我保护不了你。这里的一切,你都要自己小心。”楚深双眼锁住了她。卿卿不愿意离开,他不愿勉强。但纵然过往种种皆是伤心事,他此刻也必须要嘱咐她,要她保护好自己。 感受到了楚深的关切,荆卿卿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自己的母亲被赵家逐出家门,以往的亲戚朋友都不再联系他们。唯有楚深,纵然是后来到了京城,也总是有机会便来看他们。在失去父母的过去的六年,这个哥哥,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亮。若是没有他,此刻她已经魂归天地了。 她微微点点头,嘴角含着俏皮而撒娇的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楚深哥哥谢谢你,真希望下辈子还能当你的妹妹。” 下辈子还当妹妹?楚深苦笑。卿卿啊,我并不想你当我的妹妹啊。 “还有,你的真实身份,千万不要对任何一个人说起。”楚深的眸光依旧严肃。 卿卿乖巧地点了点头,笑道:“楚深哥哥你太唠叨了,这些话我耳朵都听起茧了。纵然是爹娘在,也没有那么唠叨啊。” 听了这话楚深也不禁勾了勾嘴角,温暖如玉:“怎么,你嫌弃你楚深哥哥?”说着他近乎宠溺般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洁白柔嫩的面颊似乎就要挤出水来。 “是啊,真的是可嫌弃了!”荆卿卿嘟了嘟嘴,扮了个鬼脸。只有在楚深面前,她仍旧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楚深总是十分包容她,从不与她生气。 二人谈了一会,看时辰差不多,荆卿卿便与楚深告别了。 太阳马上便要下山了,荆卿卿的背影在人群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就要消逝了一样。楚深怔然站在原地许久。他终究是要失去自己这个表妹了么? 同为男子,他能看出沈沉渊对自己这个表妹的用情。而自己的表妹呢,那么多年对于男欢女爱之事一窍不通,他也总想着不急,总归表妹是在自己身边的,来日方长。可方才听卿卿带着些娇嗔地喊宰相大人沉渊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大约是错过了。 ****** 第二日一早,莞尔便如约来宰相府接荆卿卿了。 卿卿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的红衣女子,便唤了一声:“莞儿姐姐。” 见着荆卿卿只身出来了,莞儿的面上闪过几丝失落:“宰相大人不送你出来么?” 卿卿愣了愣,自己出门并未与宰相大人知会,宰相大人自然是不会来的。况且宰相大人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送她一个厨娘。 “宰相大人一大早便上朝去了。”在与他人提及沈沉渊时,她仍旧是唤他宰相大人。这多多少少是出于她内心的一点羞赧。 “哦。”莞儿低声应了,垂下头似乎有些失落,“卿卿,你快上马车吧,我们去风雪集。” 看着莞儿的眼神,荆卿卿不自觉地便想到了从前的靳小柳坐在厨房里望眼欲穿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个猜测。莫非...... 她狐疑着,面上却没有表露,提步上了马车。 一路上莞儿与她聊了许多,她便对那女子又了解了几分。 莞儿全名叫苏莞,早些年国内烽烟不断,她的家乡受了战争侵扰,一家六口独独活了她一个。她家里是开酒楼的,她从小耳濡目染学了许多,便想着做菜谋生。奈何那样的光景世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生路。 她辗转到了著名的声色之城竺州,终于在一家妓馆找到了栖身之地。她生得貌美,因此尽量不在人前露面,只是躲在后厨做菜。可是百密一疏,一日她上街买菜,竟然被人尾随到了这家妓馆,那人欲重金轻薄于她,她不乐意,差点就被人强要了。若不是沈沉渊的出现,她恐怕早已受辱。母谆谆教诲犹在耳边,那般情况之下,她是断然不会偷生的。因而沈沉渊也算是救了她一命。现在外人都道风雪集的老板娘是一个绝色女子,却无人知晓背后真正的东家是沈沉渊,沈沉渊便也依着这个便利从中打探了不少消息。 听了苏莞的身世,荆卿卿不禁唏嘘。乱世之中女子想要独善其身何其艰难。 “荆妹妹,你的爹娘,想来很疼你吧。”莞尔低声问道。 卿卿内心一颤。是,她的爹娘从前确实很疼她,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爹娘前些年出诊的路上,坠崖去世了。”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后退的景物,恍惚道。她撒谎了,只因爹娘真正的死因,她这一生恐怕都不能说出口。 “荆妹妹,对不起。”莞儿神色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忍。 荆卿卿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没关系,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苏莞伸出手,握住了荆卿卿,面上的笑容温暖和煦:“你便真的作我妹妹吧,日后我照料你。” 也许是有些相似的身世让苏莞生出了几分疼惜,她十分想与这个女子亲近。 “真的?”荆卿卿面上忽然显出欢欣的笑容,两只水杏眼有神地盯着她:“那日后莞儿姐姐可得多给我吃些红烧肉。” 莞儿瞧着她这孩童般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荆妹妹还是自己学会做比较好。” “哼。”荆卿卿佯装生气地撅撅嘴,扭头不去看苏莞。 终于到了地,荆卿卿便跟在苏莞身后进了风雪集。纵然诗会已经过去,酒馆之中仍旧是座无虚席。天南海北的人在此谈天说地。 “哎,这姜国现在可算是完全掌握在那沈沉渊手里了。自古君臣有别,他如此行事可谓是有违臣纲,真算得上是一个佞臣了。” 方才进门荆卿卿便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如此说道,落在荆卿卿的二中却分外刺耳。 她停住了脚步循声望去,几个儒生模样的人正讨论着军国大事,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就是,现在陛下年幼,这沈沉渊若真是想要篡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旁边有人附和道。 荆卿卿听着他们的议论,忽然胸中涌起怒火。抬腿便要过去理论,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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