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她喃喃重复着先前的话语,头微微侧过,望着荆卿卿,露出浅笑。笑容之间有苦涩和无奈。 没想到苏菀答得如此果断,倒是荆卿卿有些发愣了。 “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没有等荆卿卿回应,苏菀便接着说道,目光缓缓收回,又落在池中那几朵芙蕖上。几只蜻蜓正点水飞过。 “你与宰相大人说过你的心意么?”荆卿卿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在了几朵芙蕖之上。 苏菀缓缓摇了摇头:“不需要与他说,也不必他开口,我便知道,他是不喜欢我的。” “这是为何?”荆卿卿记得,上次沈沉渊见着苏菀时,面上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我曾听知道我和宰相大人关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私下说,纵然我不是娼妓,但也算是曾经寄身风月场所,又在京城以酒楼老板娘的身份抛头露面那么多年,沈公子娶回去了,恐怕有辱门楣。”苏菀云淡风轻般说着,仿佛并非在说自己的事。 “宰相大人他不会在意这些的。”荆卿卿忍不住脱口而出。虽说宰相大人的性子有时确实是难琢磨了些,但却绝不是那般迂腐的人。 闻言苏菀面上的笑又加重了几分,莫名生出一丝凄凉:“我自然知道他不在意这些。三年了,若是他对我有一丝丝疼惜,有些话,他早就会对我说了。可他没有。若是他介意我的身世,我还能怀着一点幻想。可他不介意,这一切只说明,他是真的不喜欢我。” 苏菀垂下头,还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那便是沈沉渊让她打理酒楼,却从未忌惮过会有什么人来接近她。而面对荆卿卿呢?他不放心卿卿一个人在外面,哪怕只是学个厨。 “莞儿姐姐……”瞧着苏菀面上若有若无的几丝悲哀,荆卿卿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没事的,荆妹妹。三年前能遇着沈公子救我于水火,对我而言便已是极大的幸运。得寸进尺,只会徒增烦恼,你说是与不是?”苏菀的面上忽而绽出明媚的笑,一双眼眸微微弯起,清澈见底。 “其实我明白,”她接着说,“沈公子身居高位,身边不是阿谀便是暗算。他内心需要的,是真实,简单,直率,能让他放松的女子,比如荆妹妹你。” 苏菀看向荆卿卿,眼神之中复杂的情绪不断翻涌。那日沈沉渊对荆卿卿的笑容与宠溺她都看在眼里。 “我?……我……”荆卿卿有些慌张地重复着这个“我”字,眼中忽明忽暗。 “怎么,荆妹妹竟不喜欢沈公子么?”看到荆卿卿的犹豫,苏菀问道。 荆卿卿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望着清明天空中缓缓飘过的几朵云:“有些事,我也身不由己。” 真实,简单,直率?可是如今她的脸是假的,她背负着身世的秘密和父亲的遗志。这样的她,也当得上那三个词么?她知道自己对宰相大人约摸是生出了几分好感,可是她能靠近他么? 苏菀看着身边的女子片刻间的失神,知道她背负了一些无法言说的事,低低叹了一口气:“走吧,无论如何,先学好做菜。” 一道红烧肉,苏菀教得用心,荆卿卿学得也用心,二人大约都盼着那个人吃下这道菜能开心吧。 快到午膳时间,估摸沈沉渊也下了早朝,荆卿卿便回到了宰相府,着手准备午膳。方才踏进厨房的院门,便见着一袭青衣匆匆掠出院墙外,而院中正站着靳小柳,神情有些紧张。 看这样子,方才匆匆出去的是沈励无疑了。为何她一回来沈励就这么匆匆跑了,莫非是怕被自己看见不成? “小柳?”她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质问和玩笑。 小柳见荆卿卿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刷地就红了脸。把头埋了下去。 “刚刚那是沈护卫吧?你们约会便约会,何必躲着我呢?”荆卿卿笑道。 小柳的头埋得更低了,半晌低声嗫嚅道:“我……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小柳的脸一路红到后耳,“我就是害怕。” 荆卿卿看她长长的睫毛开始颤动,说话间又要哭了,急忙道:“别哭别哭小柳,你是不是,害羞了?” 小柳轻轻点了点头。 她胆小而没有什么安全感,把自己交托出去时,总是满心的担忧与不确定。怕沈励有一日反悔,怕别人嚼她舌根看她笑话。 见这样子,荆卿卿心想他们总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虽然知道二人两情相悦,却从没见他们出双入对,如今看来是靳小柳有些心结了。可两个人总不能一直偷偷摸摸在一起吧?可这事一时半会也急不得,荆卿卿算算日子就快要到上巳节了,那可是男男女女互诉爱意的日子,她得找个机会,帮他们二人一把。 “好了小柳,先随我去做菜吧。” 荆卿卿依着早上的记忆,又依样做了一份红烧肉,最后加了些糖,只见那红烧肉带着深色的粘稠汁液,分外诱人。最后洒了一点小葱,算是给这道菜作点装点。 目睹了全程的靳小柳有些目瞪口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荆卿卿:“卿卿姐姐,你这进步也太大了吧。” 荆卿卿神采飞扬地挑了挑眉,道:“那可不,名师出高徒嘛。” 荆卿卿端着午膳前往竹音阁,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二人谈话的声音。两个声音都十分耳熟,一个是沈沉渊,另一个是……李长安! 荆卿卿有些莫名地激动。算一算也是许久没有见着李长安了,于是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待到走到房间门口再看去,坐在沈沉渊对面穿着蓝色衣衫的,果然是李长安。 二人似乎正在商讨着什么,发现荆卿卿来了,李长安转过头,温文地一笑。荆卿卿略略点头示意,算是还礼。沈沉渊朝荆卿卿使了个脸色,让她先坐下。 “这几日你还是注意一下书生们的动向吧,他们似乎对你很是不满。”李长安提醒沈沉渊。 荆卿卿听了忽想起早晨在风雪集听着的那些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么?”沈沉渊近乎冷笑着说,有些不以为然,“书生们对我有意见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们说你专权,以臣子的身份凌驾于天子之上。”李长安补充道。 沈沉渊点了点头,神色之中似乎带着一丝欣慰:“这话倒是说得没错。”乱世之中,皇帝羸弱,为保河山统一,国家安定,他不得不用铁血手腕。 “我听说他们这些日子正在草拟'告天下臣民书',打算控告你来着,你就不怕?”见沈沉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李长安也玩笑似地挑眉问道。 “哦?”沈沉渊仿佛被引起了好奇之心“这花样以前倒是没见过,挺新鲜的,带头的是谁啊?” “去年的会试榜眼,陈墨白。我这弄来一个他们的草稿,你有兴趣看看不?”说着李长安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卷,摆在沈沉渊面前。 沈沉渊信手拿过来,一面看,一面点头:“虽然这内容全是放屁,不过文笔倒是不错,气魄也是有一些的。” 李长安见状忍俊不禁,这要是书生们看到沈沉渊这般反应,不知会作何感受。一面的荆卿卿也不觉感慨,所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大约就是这般模样了。 “书生们已经安生许久了,怎的忽然又闹腾起来了?这事,陛下没有参与进去吧?”沈沉渊接着问道。 李长安连连摇头:“陛下现在很听我这太傅的话,凡事总归会与我商量。而且陛下虽然年幼,却算是聪慧,煽动书生这种蠢笨的主意,是决计不会想的。我找人打探了一下,最近京中祁王的人活动有些频繁,说不准又是他撺掇的。” 沈沉渊冷笑:“这祁王的脑子,也真是笨得可以。当真以为一帮书生能奈何得了我?”他看了看那'告天下臣民书'的草稿,目光转了转:“不如陪这帮书生玩玩?” “你打算如何陪他们玩?” “设宴邀请他们来教育我如何?地点就在沧舟阁?”本来风雪集是最合适的场所,方便布置人手,但如今荆卿卿在那,他怕万一出个什么事,再伤了荆卿卿。 “你就不怕那帮书生把你生吞活剥了?”李长安淡笑道。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有何可怕的。”说罢沈沉渊便叫来府上文书,草拟告示邀请有志书生三日后齐聚沧舟阁,聆听教诲。 “你这话倒说得挺谦虚的。”李长安话中带着点揶揄。 沈沉渊挑了挑自己的剑眉:“我有说是谁听谁的教诲么?” 李长安无语,心中暗暗心疼那些书生,又要被宰相大人教育咯。 “得了,别摆着那副讨人厌的表情,吃饭吧。”沈沉渊淡淡道,也不看李长安,兀自起身走到餐桌边。 一落座李长安便眼疾手快地捻了那看起来十分美味的红烧肉,一面吃一面点头:“卿卿不错嘛,这进步可以算是神速了。” 听到这句赞叹,荆卿卿不由得一笑:“谢谢长安。” 一旁的沈沉渊闻言面上十分悦,用低哑的声音道:“不准叫长安,叫李师傅。” 荆卿卿一看这样子心知宰相大人这是又闹小性子了,本来想顺着他的意喊一声李师傅,话到嘴边却觉着有些对不起李长安。 沈沉渊看她犹豫,冷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是不想叫李师傅,那便叫李爹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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