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御花园里已经换了新景,树木的枝条纷纷被嫩绿包裹,桃树杏树已经初见花蕊。 园子里已有几位妃嫔先至,见到玲珑来,纷纷与她打招呼。 几年来一同受冷落,本应算竞争对手的她们竟意外的相处和谐,几人闲聊几句,评论一番彼此的打扮,一边共往春禧殿走着。 很快来到湖边,眼看春禧殿就在前头不远了,这个当口,遥遥的却见隔湖的对面出现了几人,昂首阔步,蟒袍金冠,一瞧便知尊贵不凡。 除过玲珑,其他几位嫔妃其实是故意早来的,嘴上虽是说在宫里无聊,不若提前出来走走,真正的主意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盼着在园子里多走些路,没准儿能与皇帝来个偶遇罢了。 方才走了一路都没发现目标,此时眼见终于出现男子身影,心间都免不了兴奋了一下。 但再看清楚了些,却都有些失望,他们的蟒袍虽然尊贵,却并非皇帝的龙袍,所以里头却根本没有皇帝。 只是后宫鲜少有外男出入,既然并非皇帝,那这些又是谁呢? 有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了御花园?这是要去哪儿呢?” 有消息灵通的为众人解惑,“听闻前些日子几位藩王回京祭拜先帝,看打扮,这几位该是藩王吧,现在大约是去跟太后请安的,那处不是慈宁宫的方向吗?” 原来如此,众人点点头,便都明白了。 只是既然知晓那些是藩王,身份有别,她们便不该再胡乱张望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几个不安分的悄悄抛去目光…… 现如今的几位藩王皆是皇帝的亲叔叔,都是正经皇子出身,自然气度不凡,但也都年长于当今皇帝。然其中有一人看起来却很是年轻,身姿较他人更为笔挺,隔得虽远,却也能看出面容俊朗。 仪表不凡的年轻郎君,总是容易引起女子们的兴趣,又有好奇者问道,“听闻藩王们大都已是中年,那位怎的那么年轻?” 这个问题有些难,藩王们平时都在外地就藩,一般不会回京,而妃子们深居宫中,双方并没有交集,尤其托徐贵妃的福,她们连皇帝都见不着,又上哪儿得知那些藩王的近况呢。 因此并无人能解,却愈加引得人好奇起来。连一直默默无语的玲珑也忍不住往湖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果真见到一名头戴金冠的少年郎,身姿笔挺,昂首而行,掺在那几位微微发福的藩王中间,尤为显眼。 这要搁在从前,她必定也会眼前一亮,然而现在满心都在谋划着该如何逃离这宫廷,对其他的事都不感兴趣,因此只打量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她们驻足的时间不短了,眼见对面已有人朝此投来目光,有随行的宮婢大胆的咳了一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请主子们快过去吧。” 闻言,宫妃们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乃是皇后的素宴,便纷纷正色敛心,往春禧殿去了。 而此时,湖对岸—— 打眼瞧见那边一片的莺莺燕燕,秦王率先笑道,“听闻皇上这几年来仍一直专宠徐贵妃,对后来入宫的佳丽们一概不闻不问,呵,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种子。” 本就是皇帝的亲叔叔,这般语气,似乎只是寻常人家长辈在打趣晚辈一般,然而皇帝毕竟是九五之尊,非一般家庭中的子侄,且此番话中讥讽之意有些太过明显。 两鬓微霜的桂王咳了咳,出声训斥道,“此乃天家私事,旁人休得置喙。” “置喙?” 秦王冷笑着反驳,“皇上至今无子,可也还是私事?” 桂王捻捻胡须,今次倒没反驳,沉吟道,“天子无后,于国而言,的确并非小事……”眉间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没儿子,与朝堂来说的确算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但对他们这些藩王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机会…… 但无论如何,在宫中议论在位天子总是不好的,若真论起罪来,他们这些亲叔叔们也不能免责,秦王素来是个混不吝,但旁人可并不跟他一样。 叔叔辈里最为年轻的辽王道,“二位兄长谨言,不如快些走吧,慈宁宫已经准备好了。” 此行不是故意生事的,那两人便果真停下话头,往慈宁宫去了。 依照辈分,越王世子慕容啸行在最后,方才几位叔伯发言,他并没有出声,因为隔着辈儿,倒也没人注意到他,并且他似乎一直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吧。 几人继续前行,藩王们调侃完毕,便也不再朝湖对面看了,倒是慕容啸却再度投去目光,然而对面的人们已经行至花木深处,看不见了影子。 他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而后将视线收回,跟上那三人的脚步,继续前去了。 ~~ 春禧殿。 皇帝一如既往的没有现身,这场斋宴也就一如既往的没有意思,众人虽不敢明言,但眉梢眼角的失望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皇后钟氏看在眼中,垂眼啜了口清茶,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今日的菜式,可还合大家口味?”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一二。 皇后淡笑道,“如此便是最好,这食素有许多好处,一来,戒除荤食后能节约不少开支,二来,此为积德行善之举,能消不少业障。” 玲珑埋在人群中,一同跟着点头,心间却在暗想,消业障?皇后可是平日犯了不少业障,才动不动就吃素的? 不过皇后的贤妻形象向来塑造的成功,后宫与朝野,无不对她开口称赞。玲珑现如今并不能肯定是皇后下的毒手,所以怀疑仅存在心间而已。 就见皇后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后宫中人,虽是不必料理朝堂政事,但也该体恤民间疾苦,心怀天下才是。近来听闻边境不稳,不少百姓深受其苦,本宫心间甚是沉重,连日来在佛前连连祈祷,希望上天开眼,尽快平定战事,还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凝着眉,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话一出口,有心思活泛的立刻接应道,“嫔妾愿同皇后娘娘一道祈福,请求神明庇佑我大周百姓。” 这话一出,立刻又有人附和道,“嫔妾也愿意……” 一时间春禧殿中纷纷响起附和,玲珑原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哑巴,但此情景,也只好随大流出声,表示愿为皇后分忧。 皇后点了点头,带着欣慰的目光环顾殿中,“你们有这份心意便好,不过不必非得同我一道,各自在宫中得空念念佛经什么的,也是极好的。譬如本宫,便时常在凤仪宫小佛堂里拜神,一来祈求咱们大周国泰民安,再来祈求陛下子孙隆盛。” 后一句话显然别有用意,一出口便见众人都黯淡了下来。 咳咳,皇上连见都不见她们,子孙隆盛这件事,大抵与她们是没关系了。 不过想来皇后素来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如此说话只是抛出个引子吧,后头大约还有话呢,玲珑心道。 果然,便又听皇后续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只是现下圣上被人蒙蔽,不肯投眼过来,本宫心知你们的委屈,每每见到陛下,总会替你们美言几句。你们放心,本宫在尽力周全,须知邪不压正,你们自己也万不要失去信心才是。” 今日除过徐贵妃,人可算是来齐了,皇后话中毫不遮掩对徐贵妃的鄙夷,众人都听得出来然而听得出来是一回事,却也并不能高兴多少,因为这样的话,她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除过安慰,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今次玲珑却是十分相信皇后,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明白再过一阵,皇后就会成功的叫皇帝转移视线,从而有了自己被炮灰的那一幕。 只可惜啊,上回她还糊涂着,不明白其中利害,不然游园那一日不去不就好了? 世上通常没有后悔药,不过所幸她有机会重来,现在她已下定了决心要走,所以这些都成了身外之物,于她不痛不痒…… 她正兀自出着神,却冷不防听见上首一声呼唤,“那位可是漪澜殿的孟贵人?” 她一怔,赶忙循声望去,却见皇后正冲她投来非常友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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