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但今夜的宫廷,失了往日的宁静。 耳听得遥遥的地方传来的喧闹声,玲珑的一颗心根本无法平静。 一个时辰前传来的那个消息,叫她震惊,并不住的思索至今。 祁贵人死了,竟然如同梦中的自己一样,也在侍寝之前,暴毙而亡。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个境况,都无法逃过一劫,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而她与祁贵人,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或许换成别人,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想来安慰她,见她面色苍白,蹙眉出神,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明月曾记得,玲珑说因为做了一个忽然暴毙的噩梦,所以决定出宫换个活法,那时,她尚觉得主子有些太过意气用事,却没想到事情竟惊人的巧合,只不过因着主子装病,那主角换了别人而已。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想了许久,明月只无力的安慰道,“主子,别怕……” 玲珑回了神,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他们查出凶手来了吗?” 杀祁贵人的人,必定就是在梦中杀自己的人,她急切想知道那是谁。 却见明月摇头叹道,“还没有,奴婢只听说现在皇后与徐贵妃相互指责,连皇上也没有办法,而且那祁贵人的娘家也已经找到宫里来了……反正现如今外头乱着呢!” 玲珑听完,又呆了一阵,方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旦下了手,岂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只叹祁贵人尚有娘家人来宫里喊冤,可梦里头,却只有明月一人跪在皇后面前,为自己恸哭。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走吧,这个地方真的可怕。” 看起来是说给明月的,事实上,更像对自己再一次的告诫。 明月如今已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她,闻言试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了?” 玲珑看向她,“那日祁贵人不是说,端午还有观龙舟吗?那可能是近来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不过想来防卫也一定会很严,咱们一定要更加小心。” 明月还有些不懂,又听她说,“还有,现如今已经没剩几天了,有几件事需提前准备……” 说着朝明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而明月则赶紧照做,听她一番小声交代。 听完之后,明月自然惊骇,换做她自己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等着平静下来,试着推敲后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而且,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法子了。 她于是认真点头,将玲珑交代的事应了下来。 夜色已经愈深,今夜外头刚死了人,此时如若迟迟不睡,没准会惹来什么无谓的嫌疑,玲珑便叫明月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只是满怀心事,终难入眠,及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然而梦里却总是一幕幕骇人场景,不是祁贵人死后的惨状,便是自己上次噩梦中临死的场景,不到天亮,又醒了过来。 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她打了个哈亲,泪眼朦胧的唤明月,很快就见明月进来了,一双眸子晶晶亮,似乎才得了什么消息。 她心下一顿,赶紧问道,“可是查到凶手了?” 却见明月摇头,“不是的主子,是昨夜里还出了件大事,徐贵妃的娘家安定侯府上,被人夜袭,安定侯世子被杀,连安定侯自己也受了重伤,听闻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砍了两条腿!” “什么?” 玲珑一下惊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人敢去刺杀安定候?”她一脸不解的问。 连她一个深宫女子都知,那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啊! 明月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跟那位世子前阵的案子有关,他不是在青楼喝花酒打死人了么,官府碍着徐贵妃与安定候的面子没给判,结果惹得仇家上门灭门了!” 竟是这么回事? 玲珑凝眉叹道,“这仇家倒真是厉害!” 明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江湖上帮派,的确很厉害的。” 玲珑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她同徐贵妃没什么交情,因此此时对于她娘家的祸事也并无过分感想,只是顺着此事,陷入了新的忧虑中。 “徐家遇袭,徐贵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样子,朝廷会大力搜捕凶犯了……”她沉吟道。 明月顺着想,忽然一惊,“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京城一旦加大兵力缉凶,会不利于她们逃跑的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啊,岂能轻易放弃?玲珑咬了咬牙,“继续,现在离端午还有月余呢,若是官府争气,早点抓住凶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影响的。” 她看着明月,语气肯定地说,“昨日交代的事,你还是去。” 明月道了声好,也不再犹豫了。 ~~ 乾清宫。 天才刚亮,榻上的皇帝手肘撑着榻几,疲惫揉着眉心,脚边,是痛哭流涕的徐贵妃。 可此时,皇帝完全无暇劝慰这女人,他脑间全是方才从徐家回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的话。 “启禀陛下,徐大人说,自己认出了那刺客,应该就是越王世子。” 越王世子,慕容啸! 呵,好个慕容啸,年纪轻轻,竟给自己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下都以为他已经回了明州,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京城。 他此番血洗徐家,必定已经知道了,是徐士贤对越王下的手,那他又知不知道,徐士贤此举,乃是奉了御旨呢? 回想徐家遇袭一事,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偏生女人还在呜呜咽咽的哭着,搅得他愈加心烦。 哪知这个当口,皇后又忽然而至,眼见徐氏哭哭啼啼,竟出言斥道,“贵妃也该知些好歹,你娘家的事虽然不幸,但陛下已经一夜没合眼,你便是要诉苦,也该等陛下歇一歇再说啊!” 徐氏又立刻反唇道,“娘娘可是铁石心肠?我娘家糟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了吗?” 语罢重又对着皇帝哭道,“陛下,您给臣妾做主啊……” “好了!” 一声怒斥忽的响起,徐贵妃浑身一抖,瞬间止住哭声,含泪看向已是面色铁青的男人。 “都给朕闭嘴!” 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这下连皇后也一时不敢出声。 殿中鸦静片刻,皇帝吐了口浊气,缓了缓,终于又开了口,“皇后,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出凶手了吗?” 皇后一顿,垂首道,“启禀陛下,内廷监正在抓紧查办。” 皇帝道,“祁家人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你也知道,现如今赶紧查出凶手,给朕拿出个说法来,其余事情,先不用你操心。” 皇后一噎,终是道了声是,见皇帝扬手,只好又退了下去。 皇后一走,徐贵妃立刻又要说话,却见皇帝先她开口道,“莫要哭了,朕心里有数。你放心,朕方才已经下令全城搜捕凶犯,一定不叫贼人逍遥法外,你无需多言,先回宫去吧。” 徐贵妃也是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并不敢纠缠,只好也遵命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走,殿中立时清静了,皇帝暗自握拳,索性召来了锦衣卫,径直发话道,“即刻叫人严查,尤其江南沿路,一旦发现越王世子不在封地,立刻捉拿!” 锦衣卫躬身应是,很快又消失在宫外。 ~~ 后头的几日,玲珑虽依然足不出户,却密切着关注宫里的动静。 或许是迫于祁家人日日在宫门外的嚎哭的压力,祁贵人暴毙一事很快有了结果,据说乃是凝翠轩里一宮婢因先前的训斥怀恨在心,将毒.药涂抹在了主子常用的茶杯中,那日祁贵人沐浴完毕口渴,饮了一杯茶,遂中了这恶奴的毒手…… 同玲珑禀报完,明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以为凶手会是那两位宫里的……” “那两位”自然是指皇后与徐贵妃。 玲珑摇摇头,叹道,“难呢!以目前的情势,但凡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对方,现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要么是这两位手法极为隐秘,要么……” 她语声一停,引得明月好奇问道,“要么什么?” “要么背后另有其人……”玲珑凝起了眉,“是谁都不曾察觉的。”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明月也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实在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所以而今之计,走为上策! 好在眼看着院中绿荫更浓,端午近在眼前了。 起先玲珑一直担心那徐家遇袭案会影响宫中的端午出游,所幸没费多少功夫,那案子也破了,听闻果真是江湖帮派犯下的,朝廷督促之下,京兆府发力,捉拿了许多暴贼,择了个日子,在菜市口当众处斩了。 如此很有力的安抚了民众先前的恐慌,京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繁华,这时候,宫中便开始操办皇家端午出游一事。 当然,有人以安全为由提出了质疑,于朝中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不过最后,端午出游一事,还是定了下来。 一来,民众对皇家端午出游一事期待许久,都盼着能在那日瞻仰天颜,此时忽然取消,恐会令民众再度陷入先前徐家遇害案的阴影之中;二来,因为祁贵人之死,宫中已经沉闷许久,此时正是活跃气氛的良机。 皇帝权衡许久,仍决定与民同乐,所以到了端午那日,如约带着宫中女眷出了宫。 而玲珑正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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