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他们的话了,你应当能猜出来,他就是你救的人!”我着急了。我实在是怕,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虽然看现在兰若的模样,他们的确是错过了。 兰若低头对我道:“我是听见了,可我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想。我以为,世间不会有这般巧合。况且,”她抬头,“他的话里没有提他被救的故事,我当时只以为,他只是有了一见钟情的倾慕之人。” “你呀,可真是傻。”我恨铁不成钢。 兰若接着为我讲他们的故事。 苏煜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她却是掏心掏肺地对待苏煜。她每日尽心尽力地服侍苏煜,堪称无微不至。 这日,她又要为苏煜洗衣服,在掏苏煜的衣袋之时,她发现了那块手帕。 那块仍残留着血污的手帕,洗不干净的手帕。 那手帕的一角,绣着一株兰草。 她愣住了。 她放下了衣服,从怀里拿出了自己的另一方手帕。那块手帕上面,有着同样的一株兰草。 那是她亲手绣上去的,每块手帕上都有的。 她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后,喜极而泣。她把自己的手帕放进怀里,手里抓着苏煜保留的那方手帕,一路小跑到了客厅,对苏煜挥着那手帕,口中道:“先生,这个是……” 苏煜正在看报,一抬头,便看见兰若手里紧紧攥着那方手帕。 他难得地生气了,脸瞬间阴沉了下来:“谁让你动这手帕的?放下!” 兰若满脸笑容,刚要和苏煜解释,却听见苏煜更为严厉的声音:“我让你放下!” “不,先生,这个……”兰若说着,拿着手帕向苏煜走去。却不想苏煜暴躁地放下报纸站了起来,直接抓过兰若手腕,把那手帕夺了回来。 兰若的手腕被捏的生疼,她抬头看向苏煜,还想解释,却见苏煜外套也不穿、摔门出去了。 兰若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一团乱麻。 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让他心平气和地听完整个故事的。 不可否认,她喜欢他。 从他把她带离宴会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喜欢上他了。 他也曾说过,会娶那手帕的主人。 如今,她就是那手帕的主人。 真是天公作美。 可她还是天真了。 江宁下起了冬雨。到了晚上,天已黑了,可苏煜还是没回来。 这个公寓里的电灯时好时坏的,如今下雨,灯又坏了。兰若无法,只得又点起了煤油灯,坐在窗前,等他回来。 终于,十点多的时候,满身酒气的苏煜回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醉酒的模样。 他近乎粗暴地推开门,满身是水,却径直进了屋,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的风格。 “先生。”兰若唤着,就要上前帮他换衣服。 “你别过来!”苏煜吼了一句,把兰若吓了一跳。 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兰若:“我自己来。” 兰若不敢动,便这样看着醉醺醺的他一点一点脱去了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方手帕从怀里取了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兰若为苏煜拿来了毛巾,要给他擦一擦身上的水。苏煜冷漠地接过毛巾,努力保持着清醒,尽力地擦去身上水珠。 兰若又给苏煜捧来了干净的睡衣。苏煜自己换上,把那些被雨浸透了的衣服尽数丢在地上,然后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兰若看着苏煜那模样,叹了口气,便去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了洗衣桶里去洗了,又给苏煜备好了干净的拖鞋。她又取了抹布来,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木地板擦了个干干净净。 都忙完了之后,她自己去洗了个澡,然后也睡下了。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她听见苏煜呓语,一下子便醒了,披了个外套便去了苏煜的房屋,只听见苏煜满嘴的“你不配”。 你不配…… 梦里,苏煜一定是在对她说这话。她不配什么?不配碰这方手帕?还是不配救他? 长久以来,她心里一直清楚,苏煜看不起她,因为她是妓。 苏煜爱干净,而□□,简直是这世间最肮脏之人了。 他心中的救命恩人,是一个圣洁无暇的姑娘,怎么能是一个妓? 想到这,她深深地埋下了头。 窗外忽然刮起了风,苏煜的窗子没关严,一下子便被吹开了。兰若手忙脚乱地去关窗户,动作一大,身上披着的外套也掉了下来,蹭着苏煜的脸掉在地上。 苏煜被这么大的动静惊醒了。 他看着眼前仅穿着睡衣的兰若,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外套,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出去。” 兰若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向前挪了一步,道:“先生,你床头的那方手帕,是我的。” 苏煜却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反应,没有惊讶,竟然只是不耐烦:“别拿这事开玩笑,你快回去休息吧。” “先生,我是说真的。”兰若忙道。 苏煜坐了起来,看着兰若冷笑:“请你不要侮辱她。” “先生……” “兰若姑娘,”苏煜无情地打断了她,“请你明白,我买你回来,只是因为我看不下去新军将领如此寻欢作乐,并不是因为我想和你如何。还请姑娘看清自己的位置,等找到去处之后立即离开,今日之事,我可既往不咎。” “今日之事?”兰若苦笑,“我今日,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她只是想说出真相而已! 苏煜扭过头,不再看她:“姑娘今日侮辱我心上之人,又深更半夜到我的房间脱衣服……姑娘的心思,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原来,他怀疑她对他有所图谋。 她的心中一阵抽疼,上前一步:“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 苏煜不语。 兰若低下头,想了又想,眼里忽然决绝。她忽然伸手,解着自己胸前的纽扣。 “你、你做什么?”苏煜一惊。 兰若微笑:“先生以为,兰若要□□先生,图谋先生的财产,”她说着,脱去了上衣,脸上露出了她所擅长的魅惑的微笑,“先生猜对了,兰若就是要□□先生。” 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怎能,枉担虚名呢? 她这样想着,爬到了苏煜的床上,微笑道:“先生,可不要扭手扭脚的,像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着,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腰,轻轻滑动到他下身。 苏煜伸手要拦,却被兰若轻而易举地别开。他有些惊讶,平日里那个温顺的兰若,怎么忽然间好似变了个人? 她伏在他胸口,手在他后背滑动。他想挣开,可他终究没能下手。 他的心中有一股欲望被兰若轻而易举地挑动,他内心似乎有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情感,即将一泄而出。 终于,他一个翻身,十分粗暴地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的长发铺在枕边,他的胸口也敞开来,被子里更是一片狼籍…… 渐渐的,粗重的喘息声、娇柔的□□声,弥漫了整个房间。 事后,天蒙蒙亮。 苏煜坐在床边,眼神空洞,他的衣服还没有穿好。而身后的兰若背对着他,一件又一件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你,快走吧。”苏煜吐出了这几个字。 兰若一笑:“怎么?怕兰若在这里,先生会忍不住再来两次?”她故意说着这些让他生气的话。 他果然生气了,但仍隐忍着道:“……滚。” 兰若看似毫不在意地笑:“睡完便不认人了,这行我做了六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说着,又问:“我就是救你的人,你会娶我吗?” “滚!”被彻底触怒的苏煜又吼了一句,完全没有往日翩翩公子的风范。 兰若起身,回自己的房间穿好了衣服,又拿了钱出来。那钱,是她被买回来时苏煜给她的。 她把那钱摔在了苏煜的床上,略带苦涩,但拼命做出得逞了的模样:“这行的规矩,睡完要给钱的。”说罢,她扭头便走。 苏煜看着床上的钱,发了怒,捡起那钱摔向了兰若的方向,砸在了兰若的背上。 兰若正要出门,忽然感觉背上一痛,明白过来,口中却还笑道:“先生是上过军校的,力气大,果然不一样。昨晚让我痛,今早还让我痛。” 她说这些话,简直是信手拈来。 “滚。”他握紧了拳头。 兰若一笑,拉开了门,回头冲苏煜凄惨一笑,回想着两人初遇的情形,对他柔声道了一句:“先生,醒醒吧。”说罢,她便踏出了苏煜住所的大门。 苏煜听见那句话,身体便僵住了。 “怎么这么像……”他喃喃说着,忽然瞥见了床头的那一方手帕,他一把抓过那手帕,手不自觉颤抖起来,“难道真的、真的是……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他说着,猛然站起来,就这样衣冠不整地冲出了门外。 小巷空空如也。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看到。 打更人路过,看见苏煜,笑道:“小哥啊,大冬天的,怎么光着膀子就出来了?” 苏煜答道:“找人。”又忙问:“老人家可见过一女子,她……”他说到这里,忽然语塞了。他根本没注意她出去时穿的什么,也根本没注意过她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打更人笑道:“这个点,除了我这打更的,还有谁啊?你快回去吧,别耽误我打更喽!”打更人说着,便走了。 苏煜看着打更人的背影,想了一想,苦笑一声,回去了。 就算她真的是他的救命之人,又如何? 他还真的能娶她不成? 慢慢找吧,找到她之后,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人,他就…… 他进了屋,抬眼便看见了阳台上,兰若昨夜为他洗的衣服。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 “苏煜,你不是人!”他心中骂着。 兰若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城里,鞋子早被积水浸湿了,但她好似浑然不觉。 结束了,都结束了。 她还记得当日在雨花台看见的满身血污的他。那时他多乖啊,任由她背着抱着放上了车……那日,若他便知道她是个□□,他会不会如同今日一般,呵斥她呢? 早知道就不救了、不救了。 若不救他,自己早就逃出了那火坑,早就过上了另一番生活了! 她想着,低下了头:“可若再遇见一次,我还是会救你的吧。” 她想:“若我不是妓,你应当是会娶我的。我们一定会和和美美的,做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妻。说到底,是我,配不上你。” 可怕的是,她自己都认命了:“从前的那些只是痴心妄想,我怎么能配得上你?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一开始,就不该存着那心……”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剧烈的疼痛。她叫了一声,可又没了感觉。 于是,她仍是边想边往前走:“可是是你自己说的,是你自己说的手帕的主人会成为苏家的夫人……是你自己不愿相信我,是你违背了诺言……”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越想越乱。 “不,我一定要和他说清楚,一定要!”她想着便转过身去,想要回苏煜的住所,把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她不赌气了,希望他也不要自欺欺人了。 她回头,看见许多人站在门口朝路中间张望,还议论着什么。她来不及管那么多,只想赶紧见到苏煜。她想着,便跑了起来,可跑着跑着,竟然飘了起来! 路过众人围观的地方时,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路中间,是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女尸。 是她自己。 原来,她刚才出了神,走在路上不注意,被军营的卡车直接撞上,当场毙命。 开车的士兵从车上下来,围着她尸身看了看,叹了一句:“这姑娘,眼熟啊!” 另一个围观的人喊道:“这姑娘是个□□,从前还挺有名的。” 又有一个士兵想起来:“是了,那日宴会上被带走的,不就是她吗?” “她怎么落得这步田地?” “谁知道呢?或许是那位阔少玩腻了她,就把她赶出来了呢。” “那阔少可真不懂惜福。这么个美人,死她床上我也乐意!” 众人听了,大笑。 兰若看着这一切,听见这一切,神志便乱了。 那之后的事,她便记不太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了苏煜。他收拾得同往常一样干净整洁。他看见了路中间的她,一愣,然后便发了疯似地跑上前去,冲破了围观群众的圈子,用尽力气把她揽入自己怀里。 她身上的血污弄脏了他的衣服,如同二人初遇时一般。 “醒醒、醒醒……”他声音颤抖,轻声唤着。 “我还有事没问清楚呢,你醒醒!”他在她耳边道。 可她不会醒来了。 “你醒醒啊……”他的声音里,难得地有了哭腔。 在滂沱的大雨里,苏煜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住所。他请了人来帮她收拾衣服、穿戴寿衣。 他自己就默默地坐在一边沙发上,低头不语。 门没有锁,陈游便直接进来了。他一进来便问苏煜:“我听说兰若姑娘的事了,你还好吗?” 苏煜摇了摇头:“有一件事,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弄明白了。” 陈游听了,也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两人默默不语。 给兰若收拾遗容的阿姨走了出来,捧着兰若换下的衣服,对苏煜道:“先生,这些东西是直接扔了吗?还是要留下,做个念想?” 苏煜头也不抬:“扔了吧。” 阿姨便要出门扔衣服,陈游眼尖,忙叫道:“等一下!” 阿姨回头,只见陈游起身到了跟前,从那堆衣服里抽出了那露出了一角的手帕。 陈游拎着那手帕回头,问苏煜:“这手帕怎么在她那里?” 苏煜一愣:“你说什么?”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那方手帕。 陈游看着两方都有兰花标记的手帕,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也结巴了:“她就是、她就是……” 苏煜仍不敢相信地走上前来,从陈游手里抓过了了那手帕,两方对比,他心中忽然刺痛,终于痛哭出声。 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女子,那个他一直嫌弃的女子,竟然,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 而他,竟然对她做了那般恶劣之事! 嫌弃她、羞辱她……他怎么能这样! 而她,却是一直以一颗真心待他,悉心照顾他,无微不至…… “我……对不住你!” 没多久,苏煜就出家了。 兰若叹了口气,接着对我讲:“我这几年都浑浑噩噩的,四处游荡。但死前的心愿我却一直没忘,”说到这里,她低头笑,“我想找到他,把事情说明白,再问一句,他愿不愿娶我。倘若他说愿,我便一直等着他,等他来阴间与我相会,在奈何桥上结为夫妇,下辈子,便是注定的一对。若不愿,我便自己投胎去,只愿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我听了她的故事,十分气愤,愤愤不平地说:“还想着他吗?你还不明白吗?你当日不是没有同他说过真相,可他不相信你!他为什么不相信你?是因为他心里没你!你又是何苦,为了这样一个人,承受这样大的痛苦!” 兰若却不理睬我的话,只是自言自语:“我想见他,我好容易找到了他的家。可他住的地方有佛光,我进不去,我还是见不到他……我想见他……” 我看着她这副痴样,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便要带她出画。 “做什么?”她问。 我阴沉着脸:“带你去见他。” 我带着兰若从画中出来,正撞见苏炟立在桌边。他看我面色不善,便问:“发生了什么?” 我却不理会他的问题,只是问:“三楼东首,是苏煜如今的住处吧?” 苏炟点了点头。 我冷哼一声,抬头冲着那方向,用了法术厉声喝道:“苏煜,你给我滚出来!” “苏煜!” “苏煜!” 我连着叫了三遍他的名字,只有苏煜和苏炟能听见。 苏煜正在床上坐着闭目养神,听见了我尖锐的声音,一个没撑住,从床上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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