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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水君是个好客的人,满桌海味珍馐还嫌不够,硬是让夫人将后园里埋藏了几百年的美酒挖了出来,叫来了宫里的乐姬舞姬跳舞助兴。    南海虽然也像天宫那般有着高下等级,却并没有那样森严,至少在对待清婉如上宾这一点上,让她对这里颇有好感。    二皇子元戊被迫娶了水君的公主,本应是恨的,但如今这如胶似漆的模样,想必是被这里的真情给感化了。    人人修仙都只为了去那威严庄穆的九重天宫,谋得一个半个差事,走在路上都似乎高人一等,可仙界洞天福地如此之多,偏偏是那牢笼最令人不舒服。    清婉心里藏着事情,一顿饭吃得并不尽兴,尽是在心里盘算着早些离开天宫,左右那里她不喜欢,喜欢的人又不能喜欢,不如去别处逍遥自在。    倒是没想到她的心不在焉都被二皇妃看了去,酒足饭饱之后,她竟毫不在意身份等级的芥蒂拉着清婉去了后园。    虽然水晶宫坐落在水底,但是一道结界就将宫殿与海底世界隔出了天与地,参天古树、珊瑚丛礁,五颜六色,与地面上所见大不相同,却别有一番美色。    “坐。”二皇妃指着石桌对面的椅子,示意清婉坐下。    清婉愣了愣,双手无处安放只得相互缴弄着衣袖,看看左右候着的侍女再看看右边候着的侍女,才踯躅着坐了下来。    二皇妃闺名幼宁,自幼生长在南海水晶宫,性子温婉,眉眼弯弯,很是容易让人亲近,和天宫里哪位嚣张跋扈的公主很是不一样。    不知是因为平日里说话的人少还是碰上了清婉一见如故,幼宁的话匣子竟似打开了那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说了许多事情,她小时候的趣事、南海好玩有趣的地方、还有,那个从不爱到深爱她的男人。    她说,从出生起便一直生活在父王一手打造下的安宁的南海水晶宫里,自幼便想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爱慕英勇的男子,虽然元戊娶她是天宫为了兄长的死安抚父王的举动,但她是高兴的,因为那个人,是她梦里想要嫁的样子。    一开始所有人都担心这样的婚姻,她会不幸福,但元戊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虽然心里记恨着,但对她还是和和气气的。    他每日白日出去到了深夜才会回来,她便温着热茶等他,替他缝补衣裳,给他说着白日里发生的趣事,时日渐长,他那颗坚石般的心便从最深处化开,生出了情,眼里也有了暖意。    /    "没有出生入死,无需刻骨铭心,慢慢生出了情意就是一辈子,二皇妃与殿下的感情,倒着实叫人羡慕。"    清婉喝尽杯里最后一口茶,有些意犹未尽得咂了两下嘴,笑道:"时候不早小仙也该回去了,这茶水倒是好喝,不知可否给我一些茶叶子,好回去泡水让神君尝尝。"    "这有何难,冬儿,将袋里剩下的茶叶,都给仙子吧。"    "是。"唤做冬儿的侍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清婉,又退回两步,规规矩矩地站着。    "如此,谢过二皇妃。"清婉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的褶皱,转身便要回房。    神君要与南极仙翁说事,估摸着这个时辰也该说完了,还得回去伺候他更衣睡觉才是,虽然他素来都是和衣打坐入定。    "清婉。"幼宁起身叫住她,快走两步跟上来。    "你与白晔神君身份悬殊,仙界自然有说辞,若喜欢他是你一个人的事,那便一个人喜欢,喜欢神君的女仙可以从南天门排到南海来,何须在意可若喜欢是你们两个人的事,那又何必在意别人的说辞"    "天帝为我和元戊赐婚的时候,父王是不同意的,所有人都觉得我不会幸福,可是我答应了,这是我的事情,我喜欢他,后来他也喜欢我,这便证明我没有错,可若是当初那一步缩回去了,怕是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清婉,我知道这阵子定有许多人说起你与神君的事情,劝你思虑的必定不在少数,可我不是,我是希望你不要放手,喜欢这件事情,除了当事者,所有人都没有资格置予微词。"    清婉的手有些发凉,她没想到二皇妃今晚与她交谈许多竟是为了说这番话。    天宫背地里的说辞,常合劝说的话,所有人对她感情的指点,不过都是因为那人的身份太高,而她不合适。    灵缪仙君的话更是把她希望的路堵死,即便她扛得住那些流言蜚语,即便她可以不听那些反对质疑的声音,可是她躲不过天命。    今日二皇妃短短几句话,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定免不了动摇了几分。    原来,还有人支持她。    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众仙背后鄙夷的目光,常合苦口婆心的劝告,无法抗逆的天命,这一道声音,根本不足以撼动。    可是,明知不可以不应该,心里被死死压住的情感,不知为何,又开始翻搅起来。    眼底不由得湿润起来,清婉低下头,飞快地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提起裙摆,飞快地逃离这里。    该喜欢,还是不该喜欢,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事,这一刻心里乱成一片,着实是没有了主意。    /    白晔的屋子里,夜明珠亮得如同白昼一般,透着些微的幽绿光芒。    门敞开着,垂落的珠帘没有摇曳,错落出屋子中央对坐的两人的身影。    清婉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心想着也许这两位有什么要事可以谈到天明,便下意识地要回旁边的屋子歇息。    虽然水晶宫被结界包裹了起来,但是夜晚的海底,总归是有些凉,清婉忍不住搓着双手轻声呵了两口暖气,正要推开房门,忽然听见神君的屋子里传来唤声。    看来是不打算让她先歇息了,清婉叹了口气,快步朝他的屋子走去。    白晔一手撑在矮几上,扫一眼已经见底的茶壶,示意清婉沏茶。    另一边的南极仙翁也是半倚半坐,一派惬意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才出了事的样子,若不是知道这两人是谁,瞧着这模样,怕是要以为是祖孙两在闲谈。    清婉点点头,从容自在地跪下身子开始沏茶,心里暗自腹诽着这两人大晚上喝这么多提神的茶水,难怪睡不着觉。    /    “如此说来,这树枯得倒确实是蹊跷,那黑影出现过一次后当真再没出现过?”    “没有。老朽也不能确定这二者是否有关系,那黑影出现离着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我岛上弟子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来,谁知半个月后竟一夜之间岛上植被尽数枯萎。”    “两个月前我曾在往生海遇到了一只九头妖蛇,凶猛无比,当时那动静,从往生海觉醒的,怕是不只那一只妖兽,往生海的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这……”南极仙翁一只淡然的脸色变了变,颤着声音道:“这件事老朽听得只言片语,当真是远古凶兽觉醒了?八万年前一场天劫凶兽和远古神祇皆数陨落,往生海成了无人的凶煞之地,死去了八万年的凶兽,为何还能觉醒?!”    南极仙翁落在桌上的手轻微颤抖了起来,触着了刚倒好茶的杯盏,茶杯晃了晃溢出些茶水,惊得清婉赶紧把杯子挪开用帕子擦净,垂着脑袋在一旁等候责备。    “罢了,无事,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也不是一点点茶水能烫伤的。”仙翁摆摆手,笑得有些和蔼,眉间的愁云却没有化开。    算着年岁,八万年前南极仙翁当是个刚修成仙的小伙,听闻是因为受了那阴煞之气的影响才逐年衰老成了苍颜白发的老人,他对那场浩劫的,当是发自内心的战栗。    白晔轻轻用食指一下一下地叩着茶几,“咚咚”的规矩声响一下一下敲得人有些心烦,但谁都没有讲话,仿佛不约而同地寂静下来。    依着清婉伺候了他几个月的了解,他这副模样是在思考着事情,这种时候不要出声便是对的。    夜明珠轻闪一下,光线暗下来一些,桌面上叩着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近日仙界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想必和往生海的异动脱不了干系。同是陨落在八万年前的天劫里,但往生海只有凶兽的煞气,全无半点神识,若注定远古凶兽在不久后会尽数苏醒,三界都该早作准备才是。”    “是啊,仙界恢复了八万年才迎来了如今的鼎盛局面,尚且还要处处制衡着妖界,若是远古凶兽再临……”话头就此顿住,南极仙翁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身来,道:“时候也不早了,长生岛的事,还劳烦神君彻查。”    白晔轻轻颔了颔首,身下并未有什么动作,双目微阖,算作是送客。    神君位分比南极仙翁高上不少自是没有亲自送迎的道理,清婉起身将人扶着送出去,才折回来收拾杯盏。    思及方才二人的对话,她没有马上离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此去长生岛,可会有危险?”    八万年前的天劫,死而复生的远古凶兽,当初在往生海她也算是亲身经历过,那侵蚀人心灵的恐惧,只怕是有生之年都不愿再想起。    远古诸神尽数陨落,若凶兽的复苏又是一次劫难,她怕这一次陨落的人,会是他。    微阖的眼帘慢慢张开,那双幽深得看不见底的深夜寒潭般的眼眸里,映着她的模样。    “你担心本君?”    被看穿了心思让清婉的脸蓦地一片殷红,慌乱移开视线找着借口,“这样危险的事情,换做是别人,也定是要担心的。”    “放心,本君会护你周全,但是你要答应本君一件事。”顿了顿,他伸手将捧上她的脸将她的视线转了回来。“明日若有什么不对之处,你要头也不回地跑。”    “神……”    话未出口,白晔的食指抵上了她的唇将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你不跑本君会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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