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晔神君平日里清冷的寝居此刻“热闹”地挤着几个人,清婉随祝离进来之后只敢在人后站着,这些个仙君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前头榻边的天帝和药王,她还是知道的。 清婉生得不高挑,此刻站在后头更是看不见床上躺着的人是什么光景,但她能清楚感觉出来,他身上的灵力十分虚弱。 进来的一小段不长的路上,祝离同她简单说明了情况。 她去参选海棠花仙的那日,东方上空现出一道淡淡的紫光,他匆匆赶往狐岐山,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中找到了神君,那时的神君已经昏迷不省人事,身上的灵力虚弱得可怕,四周弥漫着妖气,若是他去晚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天帝听闻神君受了重伤立马带着药王前来紫霞殿,一番查探之下发现神君不光灵力虚弱,还失了大半的修为,须知神仙的修为一点一点修炼过来早已和生命融为一体,丢了修为就相当于丢掉了半条性命。 事情的始末无人知晓,神君是在东荒狐岐山受的伤,一连昏睡了十三日人都没醒,天帝只得有狐虚囚了起来。 清婉踮起脚尖又张望了一番,窗前龙光大盛将虚弱的紫光笼罩住,心知是天帝正在为神君渡灵力,便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她这次着实是和常合胡来了,一连醉了这么多天,连神君受了重伤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左右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去做些有用的事。 / 天帝虽然下旨将有狐虚囚了起来,但事情尚未清楚,加之碍着他的身份,并未关到天牢去,只就近在紫霞殿寻了间屋子施了个仙障将他困住。 屋子有些昏暗,床边鼓起一团,屋里的人似乎正在小憩。 清婉不满地嘟囔了两声,神君在狐岐山受了重伤尚在昏迷当中,他倒好,躺在床上睡觉! “嘀嘀咕咕什么呢?”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吓得清婉往前跳了一步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好在那人眼疾手快伸手捞了她一把。 有狐虚看着怀里正在愣神的人儿,不由得有些好笑。 “怎么?又不是千八百年没见过,这就不认得了?” “认得是认得,只是……有狐神君您……”清婉小心拿开他还放在腰上的手,回头看了看床上那隆起的被子。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知道了她想说什么,有狐虚又是一阵轻快的笑声,越过她径直往屋里走,道:“你不会认为本君会自己动手收拾被子吧?” 清婉闻言抽了抽嘴角,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份嫌弃。 虽然说金贵的人都不用动手干活,可是戏本子里像他这种常年在外征战的人都是能自己来就自己来不劳烦底下将士的。 她家神君不外出征战也自己动手叠被子,虽然只是动动意念让被子自己叠起来。 “你来得正好。”有狐虚捏了块点心塞进嘴里,话语有几分含糊不清,指了指那床被子,道:“你们紫霞殿的宫人怠慢本君,关了本君十几天也不来收拾收拾,你赶紧给我整理整理,我睡觉的时候都快找不着头了。” 清婉瞧了他两眼,心底生出的嫌弃更甚,转身拍拍手就要走人。 天帝设的这结界只对有狐虚有用,她要走他也没办法把她逮回来。 “这么快就要走,莫非本君猜错了,你不是来问关于白晔的事的?”有狐虚气定神闲喝了一口茶,抬头笑眯眯看着清婉跨出去一只脚又赶紧巴巴地倒回来。 又捻了一块点心慢慢咬着,有狐虚心情不错地看着清婉三两下迅速把床铺整理好,顺带把屏风后凌乱弃置的衣物整理了,才跑过来坐到他对面,极其谄媚地唤上一声:“神君~” “啧,看来本君猜得没错,你果然是因为白晔才来看我这‘犯人’一眼的,唉,哪里有什么好心之人——” 有狐虚将“犯人”二字咬得很重,颇像受了委屈回家告状的孩子,看得清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 “神君,你知道白晔神君到底出什么事了的对吧?” 清婉献殷勤地替他往空杯子里斟上一些茶水,也顾不得他话语里的谴责,赶紧弄清楚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有狐虚也收起了他那副笑眯眯的面孔,透过窗户朝外头看了一眼,这紫霞殿的仙气正在消失。 “是妖狐一族。”他道。 “妖狐一族?”清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只知道妖狐族和有狐一族在远古时期乃是同宗,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现在的一仙一妖一正一邪,有狐族镇守的东荒恰恰是和妖狐一族对着的。 倒是不知道,白晔神君明明去的地仙灵境,怎的和妖狐一族有关系。 “可有人与你说过,地仙灵境消失了?”有狐虚看出了她的疑惑,不紧不慢地发问。 清婉点点头,进门的时候祝离就和他简要说了这件事。 “这也和妖狐一族有关?”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如何,只有白晔知道,但白晔尚在地仙灵境时,曾与我联系过,在那里发现了除了斛倃以外其他凶兽的踪迹,气息和狐族有些相似。白晔重伤出现在狐岐山的时候,地仙灵境从三界消失,其他人能不能感应得到我不知道,但我感受到了,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狐族的气息。” “狐族?天帝是不是因为这个把你关了起来?” “那道气息微弱,不过我能感应得到,想必他也感应到了,这些天忙着白晔那儿把我困住,好在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了狐岐山的事务。也不知道当年大家怎么选的人,天帝是将仙界打理得不错,可就是那脑子有时候不会转弯。” 清婉听着他说出这种大不韪的话,吓得赶紧探过身子想要捂住他的嘴,转念想想赶紧又把手收了回来,天帝作为仙界的主宰,仙界有人说了他坏话这等事哪能不知道,三界之中哪有几个人敢这样说他,有狐神君敢大咧咧骂出来是因为他有这个指责的资格,她越礼才是无理之事。 “瞧你这反映,觉得本君说得不对?”有狐虚的自称一时一个变换,自然得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 “你可知连清是谁?” 清婉点点头,初闻这个名字只觉得好听,想着叫这名字的女仙君定是为温婉佳人,想不到却是那个传言中与有狐族对抗的心狠手辣的妖狐族首领。 “狐族在经历过灭世大劫之后损伤不比其他族少,起初也是靠着团结慢慢重建起来的,后来本君与连清产生了意见不合,重建后的仙界安宁才是最主要的,但她不甘心我们狐族屈居龙族凤族之下,一气之下,带了一些人出走了,后来才知道,妖王许了她在妖界至高的地位,她投奔妖界了。与其说有狐族一直戍守东荒与妖族对抗,倒不如说我们一直在自相残杀。” 虽然说清婉飞升时日尚浅,但是狐族的事多多少少也听人提起过,当时只当故事听了便罢了,今日听当事者说起来,心里却生出了遗憾和同情来。 “我感应到的那道气息里,辨别不出是仙气还是妖气,也许远古诸神也有了要复苏的迹象,那是我们狐族的祖先。也许,这是一只道行高深的凶兽,妖族动了手脚。” “白晔神君受了伤,一定和这脱不了干系,难不成真是凶兽……” 有狐虚摇摇头,有些没有底气,“八万年前的劫难我们没有办法,八万年后的今日,若是要重蹈覆辙,我们依旧没有办法。不过这事多少也确实和我有干系,我也察觉出了往生海的不妥,却只让他一人前去。” “你若是去了不过多一人受伤。” 清婉忽而想起那时在南海、在长生岛的时候,白晔同她说过的话。 他不让她跟着一起去冒险,他明知道此去会有危险。 / “喂!本君可没有对你做什么!”有狐虚瞧着对面的人开始簌簌掉眼泪,慌慌忙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帕子递上去。 “我想着神君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难过不行吗!”清婉瘪着嘴边擦眼泪边嘟囔着。 都说药王是仙界最好的医仙,精通医理药理,受天帝亲封,连他都束手无策,她就更没有办法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太危险了,天帝宁愿自己渡修为给他都不差人去寻那东西,说明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什么意思?你有办法?”顾不得诸多礼仪,清婉上前一把抓住他,半是哀求半是逼迫地让他说出来。 有狐虚长长叹一口气,上下打量了清婉一番,情种啊情种。 “你可听过一种草,名叫结魂草,结魂生魄,增为修神,生身造骨。远古洪荒时期,世间还没有那么多神,祖神便是用这结魂草,渡了些修为,造出最早的神仙。不过说生身造骨怕是夸张了,若是没有祖神的神力怕是也造不出来,要造凡人倒是可以。后来的神仙们用这草来增进修为,若是魂魄元神受了创,这东西也是很顶用处的。” 白晔这情况不止是丢失了大半修为那么简单,怕是连元神魂魄都受到了重创,连天帝和药王都没有办法,最后怕是也得拿这东西试一试。 “可既然这东西这么好,即便很珍贵天帝也应该早些拿出来吧,这可关系着神君的性命。” “他不是不拿出来,他是拿不出来。”有狐虚淡淡接话,看着清婉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转变为不可思议。 “难道……在往生海?” “你倒是挺聪明的,难怪白晔喜欢你。”有狐虚轻笑着打趣一声,随即目光变得幽深惆怅,又是重重叹一口气,道:“没有足够的修为是不能靠近往生海的,远古洪荒时代的终结覆没了一切,和那个时代有关的东西全都埋葬在了往生海,结魂草,也许在往生海的深处,森森白骨之地,还长了有。” 只是也许。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步,非得有人去往生海寻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结魂草的话,那个人,大概就只能是有狐虚了。 天帝把他关在这里不是因为白晔蹊跷地出现在了狐岐山,而是因为必要的时候要让他去往生海。 “救人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清婉看着他,定定说到。 “这个我自是知道,可是天帝不下旨,我被困在这里,如何去?” “我去!”清婉声音坚定,不等他驳斥,补充道:“我可以靠近往生海!” “不行!即便你可以靠近往生海,那里的危险不是你这点修为能活着出来的。况且,结魂草是神界的圣物,不是每个人都能去摘取的,私自摘取神物是会带来天罚的!” “顾不得了!”清婉一把推开他捏了个诀驾上云以最快的速度朝往生海去,有狐神君现在被困着,她跑快些等到被发现了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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