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喜鹊在窗前叫唤得欢快,白晔坐在床头看着窗边一盆开得正盛的婆罗花,心里越发地变得不畅快,苍白的脸色越发阴沉,任是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心情不悦。 仙娥们恭敬地垂着头从门外路过,待走得远了才敢凑在一起小声言语几句,神君数万年来面上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神情,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阴沉着脸。 祝离过来过一次,说清婉被天帝叫了过去,又念叨了几句,见白晔精神不佳很识趣地离开了。 婆罗花是远古时期凤族的族花,花型浑圆如满月,白色花瓣堆叠千层,祥瑞之气缭绕其上,白晔下了床站在窗前,不过半个时辰,便觉得身子舒畅了许多。 外头急急的脚步声大老远就能听见,白晔心下一动,原来不经意间,他对她的脚步声都如此熟悉了。 房门被粗鲁地推开,清婉张了张口想喊他,和他转过身的视线对上忽然察觉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去轻声喘息。 绯红浮上清婉的面颊,白晔眉宇微微皱了皱,竟觉得唇间有些干渴,方才还在思索物事的脑子瞬间空了下来,再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她面前,一只手伸在她额上,轻轻撩起她跑得有些凌乱的额发。 “神君……唔……”清婉蓦地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贴着最忌的嘴唇缠绵辗转的神君他老人家的唇! 她一直以为神君这样的清水神仙让人下到锅里煮都是没有味道的,却没想到那温温软软的唇瓣,含进嘴里竟带着些甜。 只是…… 清婉脸上的红晕瞬时蔓延至耳根,推了推他,别开脸羞红着道:“神君,陛下他……” 白晔伸手捧起她的脸,用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许是昏迷了太多日,乍一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等会再说他。” “不是……神君……”清婉再次推了推他,力道比方才大了一些,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突兀且尴尬。 白晔抬起头越过清婉的头顶看向她身后,俍观斜着身子站着,用手遮住了半张脸。 “我就是想告诉你陛下来了……”清婉声音越来越低,低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抬手轻轻拍了拍清婉的背,白晔唤着她去沏茶,这才侧身将俍观让了进去。 / “我一直不信外头的留言,今日看来所言非虚,看来缈华该死心了。”俍观兀自走到窗台边上,抬手抚了抚婆罗花的花瓣。“同是承自远古神族,凤族的气候却比不得其他的族群,归根究底还是凤族太过小心谨慎,有时候反倒成了坏事,在你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们把缈华叫回苍梧岛,如今听得你无恙又巴巴地带着婆罗花回来。” 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仍旧无甚表情的白晔,俍观也不以为意,淡淡笑了两声,半是打趣道:“都已经上手了,还把人家当丫头使唤呢?不过这样也好,我也算是欣慰了一些,毕竟你是上神喜欢的人,你这几万年身边连个女仙都没有我倒是觉得愧对了上神。我一直知道你不是相信天命的人,这么多年,是因为放不下,还是因为没有遇到心动的人?” 白晔静静坐在桌边,不知道是没听他说话还是不想回答,只静默着不言不语。 “不过白晔,我还是要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一句,你真的想好了要与清婉在一处了么?她只是个小仙子,你若日后有负于她,且不说她会在仙界沦为笑料,单是她自己的心怕是就经不住打击,那丫头,可是拿心拿命来待你。” “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既要下了她就不会始乱终弃。” “现在你自然可以这样说,可若是兮扬上神回来了呢?!远古凶兽从往生海觉醒,上神她神力如此浑厚,不是没有从新觉醒的可能,若是兮扬上神站在你面前,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你还能说你对清婉不会始乱终弃吗?” / 若是兮扬上神站在你面前,你还能说会对清婉不始乱终弃吗? 清婉的步子堪堪顿在房门口,私心里期待着他的回答。 倒不是她有意要偷听,这两位上神在房里说话的声音都跟凌霄殿里上朝一般,叫的又是她的名字,想不听见都难。 里头再没有了动静,直到清婉以为这个问题就此揭过不会有答案准备进屋的时候,才终于响起了那个略带喑哑的声音。 “不会有这种假若,兮扬她不会回来了。” 清婉狠狠颤了一下,手下托盘不稳地跟着晃动了一下,所幸声音不大,应该没有被听到。 再在门外站下去是不合适了,清婉吸了口气换了个带笑的表情走进去,心里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是因为他说这句话时声音里哀恸悲伤,还是因为兮扬上神不会回来所以自己不会被始乱终弃,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也许是关于她的话题已经过去了,清婉进去的时候他们并不避开话头,白晔接着方才的话道出原因。 / 往生海的异动并非无由,八万年平安无事突然生了异样,皆因妖界做了动作。 白晔进入地仙灵境查探了一个多月,在那里发现了除了斛倃之外的其他凶兽的踪迹,虽然凶兽觉醒了,但他们的元神必须寄在他人的肉体中,慢慢吞噬正主的元神占据肉体,才算得真正的觉醒。 也就是说,虽然凶兽觉醒了,但占据他人肉体觉醒的凶兽比不得数万年前那般凶悍威猛。 再者,凶兽虽然启了智,却还是比不得已经启智千千万万载的仙神妖魔,要想控制他们倒也容易。 白晔在地仙灵境发现了这件事,顺着便查到了妖族的踪迹,妖族发现了白晔,急着毁灭踪迹,急急转移了凶兽连带着将整个地仙灵境一道毁去,白晔救不及只得去追赶,没想到那妖灵到了狐岐山上方便不见了,他在灵境中就受了些伤,再遭到伏击,便昏在了狐岐山。 还好祝离去得及时,若是再晚一些怕是他这个活了几万年的上神也得交代在那里。 在地仙灵境如何受伤的过程白晔略了去,言语中提及了狐族,倒是和有狐虚所言契合。 俍观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问道:“偌大的往生海,我和你都尚且不敢轻易近足,妖族如何能掀起这样大的动静?” “妖界中,只有妖狐族的祖先是仙族,妖界从妖狐族着手,在地仙灵境复苏了狐族祖先,破了往生海的平衡,接下来再想觉醒其他妖兽便只是时间问题。斛倃不是第一个觉醒的上古凶兽,狐族的祖先已经觉醒了,一个——堕入魔道的上古神兽。” “有狐他也感应到了,想不到八万年来我们未曾想过的事情,妖界居然做到了。” “妖界利用凡界的生灵做牺牲品,三千大千世界想必都有触及,他们用人的阳气做引,一来仙人两界相通,人界出了事仙界必受反噬;二来无辜往死的人往往带有怨气,能增长邪煞凶戾之气。” “如此看来……”俍观一贯洪亮沉浑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意识地看向了清婉,“我们一直猜错了,往生海的平衡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人界守住了。” 清婉迎上他的视线,定定地与他对视。 第一次,不用言语她能如此迅速知道一个人的意思。 凡界分三千世界,每个世界的历史演化进程都不一样,有的世界方才形成尚在启智阶段,有的经过百年千年正是群雄纷争的时期,还有已经存在许久到了末路的年代。 虽然三千世界入口不一,但人死后只能从一条道上出来,一直行至一个岔路口,一边是仙界得到位列,一边是冥界转世轮回。 虽然没有路到妖界,但仙与妖二界相争数万年早已无法轻易分离,因而去往仙界的路,同时也是去往妖界的路,妖界若是要对人界做什么,要么在出口处等着已死之人送上门来,要么进入各个世界将人带出来。 因此,只要守住了那条路,妖界便会有所收敛。 本来因着私自摘了结魂草应下了去守往生海千年,如今看来,守下人界的安宁,才是更重要的事。 清婉转头看了看白晔,后者低着头没有言语,想来是已经知晓了她摘了结魂草准备去往生海的事情. / 俍观多寒暄了几句不重要的话就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清婉和白晔,婆罗花香起来有些过分醉人,闻着这花香就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清晨时分缈华公主巴巴地捧过来的情景。 清婉上前收拾了俍观的茶杯,正要退下去的时候,被白晔一把拉住手腕,接着是一阵旋转,她只来得及低低呼了一声,回过神来已经被抱着坐到了床上。 床上! 清婉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虽然她也心仪白晔神君,但是这么快,她还没有准备好。 白晔抬手瞧了瞧她的脑袋,不由得有些好笑,道:“胡乱想些什么东西呢!” “啊……我……”清婉支吾了两声,虽然这种事情两个人都明白,但是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瞧着清婉再次红透的耳根,白晔凑上前来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不是先前的那般缱绻缠绵,却也让人如坐春风。 “刚刚我和天帝说的话,你听到了吧?”白晔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像一种魔力,让人如痴如醉。 清婉顿了顿,知道他说的是她进屋前听到的话,虽然只有那么一句,但听到了就是听到了,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但是只有一句。”她补充道。 “没关系。”白晔抬手抚上她的面庞,“我不正面回答,是因为我知道不可能存在这种假若,可若真的有这种假若,我也不知道怎么选。清婉,自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是特别的,兮扬在我心里八万年,可是你出现了以后,她就渐渐从最重要的那个位置离开了。” 清婉点点头,说心里不酸那是假的,可那人是白晔初初恋上的记挂了八万年的人,她能并在那人身旁的位置,也是该知足的。 “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 “嗯?”清婉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他,第一次离他的脸这样近,第一次觉得上天造人的时候真的是不公平,竟然给了白晔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山有灵芝兮野有蔓草,馥郁美人兮清婉曼妙。”白晔眼中带着笑意,轻轻吟了两句诗来。 清婉眨巴眨巴两下眼睛,这两句她记了几百年了,再熟悉不过了。 昆仑山顶终年积雪,没想到那一年竟然下起了雨,一下就是几个日夜,硬生生将她从泥土里给冲了出来,是一位仙人把她埋巴埋巴又栽了回去才保了一条小命,虽然她只是一株灵芝草,但今日能修炼成仙,这也算得是救命之恩了。 不过这件事虽然宝贝,她倒也说过给别人知道,祝离仙君就是其中一个“别人”。 “是祝离仙君告诉你的?” 白晔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她,一张脸写满了否定,清婉皱着眉疑惑了好一会儿,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念头。 “难道……五百年前那位仙人……是你!?” “五百年前我把一株灵芝草种回了昆仑山,没想到今日却到了我身边来了。”白晔笑眯眯勾起了嘴角,很满意她想了起来。 清婉呆呆地张大了嘴差点儿连呼吸都要忘记了,脑子里一团团乱得堪比月老打结的红线,好一会儿才把这条线捋直。 “五百年前你救了我一命,后来是有狐神君吹了一口仙气给我我才得以飞升,我一直欠着有狐神君一个恩情不知道用什么还,如今又欠上你一个大恩……” “那就以身相许吧。”白晔沉下了声音,清婉刚飞升的时候有狐虚就开出了这个报答条件,今日放到他身上,却是刚刚好。 白晔的额头抵了上去,喷出的气息有些灼热,一把扣住清婉的后脑勺就吻了下来。 她在这个湿热的吻里沉溺了好长时间,飘忽之间,白晔喘息着再次开口。 “千年人间道,我去替你守。” 清婉失了一会儿神,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他,轻声道:“好。” (题外话:嘿嘿嘿是不是以为会开车列~~票都买好了然而——车刹住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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