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叶桉方便煮茶,韩渠特地命管家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小屋子,每日三餐夜宵之后,叶桉便奉上一壶精心准备的茶。 府里的管家听了有些坐不住,偷偷把二少爷让他为叶桉准备房间以及两人每天都会独处的情况一一向韩夫人汇报。 韩夫人高兴极了。 韩渠今年二十有一,哥哥也已娶妻,他却迟迟不做打算,韩夫人劝过韩渠多次却都被他给巧妙地应付了过去,长此以往,韩夫人不禁怀疑自家儿子是否有断袖之癖。 如今他竟对一个丫鬟上了心,这自然是好,若两人能成事儿,就把那丫头纳进府里当妾,也算了了她心里的一件大事儿。 叶桉每日的工作极其清闲,除了每日四次奉茶之外剩下的时间全由自己安排,她偶尔去府中别处“偶遇”大少爷和三小姐,偶尔躲在暗处观察韩渠。 可韩渠在府里的生活实在单调,喝茶看书,好像四五天就能把他整年的日子悉数了解似的,叶桉描了几幅画之后就再也画不出新意了。 她也想过跟着韩渠出府去商行瞧瞧,可又苦于没有借口,贸然前去只怕会引起怀疑。 好在初五那天,她终于有了点儿新鲜消息送回客栈。 这天,叶桉例行去书房送茶,当她端着茶托进屋那刻才发现管家也在,韩渠看书时不喜欢有人打扰,起初她送茶时还想着要吭声表示尊敬,不想韩渠直接甩来一个冷眼,吓得叶桉即刻禁声,从那以后她便学乖了,每次轻轻搁下茶杯便悄悄离开。 悄悄绕到窗边躲着偷看…… 今日,管家居然反常出现在了韩渠的书房里,必定有大事发生,叶桉走路的步子迈小了些,摆茶的动作放缓了些,企图听到更多。 管家看到叶桉这慢得不正常的动作,再偷偷瞟了二少爷一眼,他面色似乎很是不佳,管家忍不住捏着袖口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不由得加快语速,生怕饶了二位的不可告人的兴致。 他本不想这个时间过来的,但韩夫人怕去晚了遇上韩渠外出,找不到人,这才让他抓紧时间赶过来通知,说是韩夫人决定明日一早去西山的寺里祈福,让韩渠跟着一起去。 叶桉听管家说完,眼睛倏地发亮,匆匆摆好茶便退下了,管家见叶桉离开,顿时汗如雨下,草草结了个尾也退下了。 韩渠将手上的书磕到桌上,拂一拂衣袖站起身来,出门在走廊上望了望,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片刚刚飘落的竹叶,他回想叶桉刚刚刻意放慢的动作,以及离开时藏不住的兴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可仔细想想管家和他的对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值得她高兴。 叶桉回到自己屋里,从抽屉里拿出纸笔,铺在桌上开始作画。 左上角画的寺庙是目的地,右下角画上韩府,再画一顶轿子,里面坐的韩夫人,轿子前面是骑马的二少爷韩渠,寺庙依山而建,山头的太阳只是微微露出一个头…… 最后一笔完成,叶桉轻轻搁下手中的笔,半眯着眼睛欣赏自己的佳作,片刻后才将纸张折好招来信鸽。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皆是满心欢喜,当晚竟还意外没有失眠,甚至睡前还想着这次的消息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客栈关于韩渠的消息供不应求,所以楚荷收到信鸽带回来的消息时表现得十分激动,抖着手拿出纸笔便开始翻译叶桉的画。 周式碰巧进屋送账单,看见叶桉送来的画,大大咧咧坐在桌上,问:“桉桉送来的信?” “嗯。” 周式捏着右上角扯过来些,认真辨认,皱着眉头继续问:“这画的是什么啊?你能看出来吗?” 楚荷白了周式一眼,要是平常她是定然不理他的,奈何今天心情不错,便向他一一解释起来。 “你看,左上角这并排的三座房子就是西山的祈福寺……” “等等!你说的这不是松树林吗,不过是树身稍微粗壮了一些而已,哪里看出是又高又大的祈福寺了?” “蠢!你看这三座房子前面不是画了个香炉吗,房后还有一座山,咱们这儿地势低平,没几座山,除了西山的祈福寺还能是哪?” 楚荷兴致勃勃地接着分析:“看见右下角这座房子门前那两个石狮子没?这就是韩府,那顶轿子里坐的肯定就是韩夫人了,也有可能是三小姐,不过三小姐性子跳脱,不喜欢去寺庙。” 周式心想,轿子还能理解,毕竟叶桉还画了四个看起来像是轿夫的东西,韩府前的石狮子他就不敢认了,怎么看都像两只蹲坐着的母猫…… “最重要的是前面骑马那个人,他就是韩府二少爷韩渠!” 难为楚荷了,那四条腿的居然是匹马,如果不是她和叶桉一起跟先生学的画画,周式实在不会同意她的说法,这不明明是条狗吗! “寺庙后那座山的山头画了半个太阳,证明时间是早上,所以整幅画的意思就是:韩渠明早会和韩夫人去西山的祈福寺上香!” “……”这张画满了阿猫阿狗的纸竟有如此重要的信息? 周式忽然间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没跟她俩一起学写意画,不识字也不会作画,落得只能在客栈里打杂跑堂。 听说楚荷原本就生在富贵人家,家里请了先生授课,识了些字,不料后来被仇家雇人拐卖至此才沦为乞丐,所以当他们为了顺利接收消息请来先生教课时,她认字写字学得快极了。 阿怀那家伙有天赋,虽然没有楚荷的好底子进程缓慢,但总的来说也还算顺利。 叶桉学不会写字,便请了先生学习作画,她似乎对写意画独有天赋,虽然内容晦涩难辨,但胜在有楚荷这个一同学习的同窗在,交流还不算困难。只有周式什么也没学会,天不绝人,他自带一身蛮力,跑堂绰绰有余。 两人整理好消息,赶着时间通知底下的兄弟们将消息送到预定了韩渠消息的人的手里,交易罕见悉数成功,一时间赚得盆满钵盈,乐得楚荷睡不着觉。 …… 次日,韩渠随着母亲前去祈福寺烧香,下人在早餐后便备好了马匹和轿子,待露气散了些,太阳刚刚露出光芒,一行人便浩浩荡荡上了路。 祈福寺坐落在西山山巅,西山不高,但上山的路有许多石阶,烧香的人只能徒步登山,这也算是考验香客心诚与否的手段,祈福寺祈福极为灵验,来此上香的香客众多。 但今日前来的人似乎尤其多,上山时便见了不少人,进了寺庙场面更加壮观,韩渠皱眉,看着庙里摩肩擦踵的人深思:难道今日是母亲特地择的好日子,怎么寺里来了这么多人,还大多都是女人。 韩夫人也是一脸不解,她知道自己儿子不喜欢热闹,特地错开了人多的日子挑清晨时分上山,怎么今日来的人看起来反而更多了,难道是她算错了? 韩渠是陪母亲来上香的,自然不好将不悦摆在脸上,只得耐着性子扶着母亲往大堂里走去。 一路走去,他遇见两个身着锦衣的男子试图与他攀谈,都被他以佛门净地不谈钱财俗事为由客套拒绝了,两人皆是希望在生意上有所合作的商人,大概是今日碰巧遇见了又不想错过机会。 韩夫人烧过香诵完经,又找到主持聊了几句,最后才带着韩渠去了后院的姻缘树,此地是她让韩渠同她上山的主要原因,听说祈福寺的姻缘树最为灵验,若是让韩渠在姻缘树上系一根红绸带,那她也就放心多了。 她取了一根红绸带执笔沾墨写上四个字“恭求良人”,随后又笑盈盈地递到韩渠手上,说:“来,渠儿,在树上找个地儿把这个挂上。” 韩渠看着手上被母亲塞过的红绸带,脸上表情很是扭曲,僵着语调说:“不用了。” 韩夫人很是了解韩渠的脾性,面不改色地拿过红绸带,依旧笑着,“也行,那我来帮你挂。” 说完,她便跃跃欲试,抬脚就要往砌得整齐的石座上踩,韩渠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又把红绸带从韩夫人手里拿过来,快步走到树下随意找了个枝丫系上。 韩夫人得偿所愿,笑容变得欣慰。 四周站满了盛装打扮假装路过的女人,她们大多低着头斜眼偷偷注视着韩渠,等他带着韩夫人离开后,才纷纷拿着自己的红绸带挂上树枝,顺便看一眼韩渠那根红绸带上写着的字。 短短一个上午,原本就挂满了绸带的树如今更是难以找到缝隙,愁得让寺里的人已经准备从别处再移栽一棵树到后院了。 韩夫人和韩渠在寺里吃过斋饭,由于铺子里还有点儿事儿等着韩渠回去处理,两人饭后稍微休息了会儿便打算回府,他们刚刚踏出寺门,便遇上了一群没有预定刚刚才从客栈购得消息的女人。 女人们走到祈福寺门前便发现韩渠就要离开了,生怕错过这次就没了机会,于是纷纷不管不顾地冲向他。 “公子,我是怡红院的头牌,晚上来我们那喝酒呀~” “公子公子,我是满春楼的小雪,来我们那我给您跳舞~” 怡红院的姑娘不满,呛声和满春楼的姑娘吵了起来,“就你们满春楼的舞技,还敢请韩公子看,也不怕笑掉大牙!” “哟,你们舞艺好,前几天跳舞那姑娘不是才从台上摔下来断了腿吗!” 韩渠被一群忽然扑过来的女人团团围住,一个个胭脂水粉蹭了他满身,他脸色青黑,偏偏又不想伸手碰她们,沉着声音不悦地警告:“请让开。” 看来今日不宜远足拜佛,先是跟着一人群推推搡搡,兴致失了一半,现在又被一群涂脂抹粉的女人蹭来蹭去,兴致全无。 怡红院和满春楼的姑娘们顷刻间安静下来,都说韩家二少爷温润如玉待人谦和,发起火来却是如此骇人,一个个纷纷低着头退后一步,却没有一人听话离开。 下午,韩渠回了商行,商行的人早就听说老板上午去了西山烧香拜佛,修身养性之后怎么戾气反而变得更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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