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叶桉去膳房安排韩渠的晚饭,遇到几个共事过的姑娘,许久不见,聊得到是热络,不知不觉便忘了时候,直到后来韩老夫人派人来寻她,这才离开膳房去了老夫人那处。 老夫人会找叶桉,她并不感到奇怪,自从她成了韩渠的贴身丫鬟,韩老夫人总会隔三差五派人来寻她一次,旁击侧敲一番关于韩渠的事儿。 其实,她能看出来,韩老夫人在府中的确寂寞,韩老爷如今虽已经将商行交给了韩渠打理,自己只是偶尔前去看看,但依旧没有闲下来,每日约着棋友出去较量一番,到了傍晚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府里,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可怜韩夫人年轻时便一直待在府里,一直没交个玩伴,自然只能把自己无处抛洒的满腔热血倾注在了几个子女身上,今日问候大儿子,明日打听二儿子,再过一日关心关心三女儿。 叶桉敲了敲门,走进屋,正打算主动把韩渠这几日的事情和韩夫人好好说说,不想她却径直将自己摁坐在凳子上坐下,先是叹息几声,满面愁容,看得她慎得慌。 “老夫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叶桉这才刚刚问完,即刻又迎来韩夫人一声更重更愁的叹息。 “唉~”韩夫人拉着叶桉的手,语重心长,“小桉啊,我可从没真正把你当过下人,要是韩渠有什么事儿,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叶桉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韩夫人到底什么意思。 韩夫人摇摇头起身,离开片刻又回来,只是手上多了不少东西,她将其悉数放在桌上,叶桉好奇,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几个形状各异材质不一的小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一只蛐蛐。 “老夫人,这是?”她看不明白,吱声问韩夫人。 “这些都是刚刚几个来府里拜访的客人留下的,说是务必要转交到韩渠手上。” 这些蛐蛐,居然是给韩渠的? “早上老爷离开时怒气冲冲,说韩渠玩物丧志,我那时还听不明白,可现在……” 这些蛐蛐,居然是拿给韩渠……玩的! 他什么时候有这个爱好了,重要的是她居然不知道!叶桉不禁有点自我怀疑,韩渠有这么奇特的爱好竟然都没被她发现,心里就好像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长翅膀飞走了一样难受。 “小桉,你说他好好的人不喜欢,喜欢蛐蛐干什么?”比起叶桉,韩夫人似乎更加难过,自言自语没完没了。 叶桉心想:就算韩渠喜欢斗蛐蛐,这也不能代表他不喜欢……人吧,韩夫人您何出此言啊! “小安啊,你最近多关心关心他,啊~” 叶桉:“……” 这,又是哪门子逻辑? …… 叶桉抱着几个小笼子,从老夫人那处回到韩渠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进屋,便被韩渠叫住了。 她皱着眉头转身,见某人的确站在她身后,不免感到奇怪: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比以往整整提早了两个时辰呢! “二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韩渠没答,路过叶桉身边,随口一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是老夫人让我拿给您的,说是今天来府里拜访的客人送的。”叶桉脚步轻快,跟在韩渠身后。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叶桉猝不及防,轻快的脚步戛然而止,猛地撞在了韩渠的后背,手里的小笼子“哐哐哐”掉了一地。 韩渠缓缓转过身,淡漠地扫了一眼地上,掉在地上的蛐蛐“啾啾啾”叫个不停,扰得人心烦意乱,他语气冰冷,问:“是什么?” “蛐……蛐蛐……,他们说你喜……”叶桉迫于头顶的压力,忍不住退后两步,吞吞吐吐地答道。 “处理掉!别再让我看见!”韩渠打断她的话,并不想听完。 叶桉缓缓抬头,见韩渠衣袂飘飘渐渐就要消失在眼前,急忙问:“这……怎么处理啊?” 韩渠顿了顿,沉沉的嗓音随风飘散,“这还用我教?” 叶桉想了想,那好吧,不如她先自己养着,找机会拿出去卖个好价钱。 当晚,叶桉再一次偷偷摸摸溜到墙角,唤来小白鸽,绑好画纸,像平常一样抱着它说话。 “今天有好多人来给韩渠送了蛐蛐,”她揉着小白鸽的羽毛,很是激动,“你知道吗,他居然喜欢斗蛐蛐,这也太搞笑了!” 小白鸽:“咕咕……” “他还恼羞成怒了呢,让我把那些蛐蛐处理掉,肯定偷偷躲在背后心疼得不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谁没点特殊爱好呀,对吧?” 叶桉一边说话一边努力藏住漏到齿缝边的嗤笑,忍得肚子疼,别提多难受了。 她摸一摸小白鸽的小脑袋,还想说点什么,却在此刻听到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不远不近,很是真切。 “大晚上蹲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叶桉后背一僵,脑门上冷汗直冒,急得六神无主,再一听,身后渐渐传来步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火光电石之间,她忽地灵光一闪,慌忙解了小白鸽腿上绑着的纸,几下揉搓喂进嘴里。 纸团不大,但纸张的质地不算柔软,加之又事发突然,一时之间纸团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憋到她眼泪直流。 叶桉捏着嗓子,努力将纸团咽下。 韩渠走近,见问话她也不肯回答,干脆径直绕道叶桉面前,一声不吭地等着她解释。 叶桉低着头,看着一双黑色的布靴出现在眼前,将计就计。 “你在这干什么?”韩渠见叶桉手里抱着一只白鸽,又问了一次,声音更加冷冽。 “可怜的小家伙,”叶桉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一手抚摸小白鸽,一手抹干刚刚被纸团噎出来的眼泪,抽抽噎噎道:“你怎么这么惨呐……” “嗯?”韩渠哼声。 “怎么飞着飞着就掉下来了呢?你是鸟,吃胖了自然就飞不动了啊!” 韩渠:“……” 叶桉翘起眼角悄悄望一眼韩渠,夜色虽浓,但有月光作伴,他的脸隐了一半藏在檐角的阴影里,一半沐浴在月光中,虚虚实实看不真切,她气沉丹田,哇地哭出声来。 “以后你可怎么活啊,徒有一双翅膀却不能飞上天,那你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啊~” “哦?是这样吗?”韩渠薄唇微启,一字一句说道:“那不如就把它送到厨房炖了喝汤吧。” 叶桉:“啊?!” …… 韩渠本是来寻叶桉的。 今日晚饭用得早,他早早便被叶桉服侍好上床歇息了,可辗转反侧始终不得安眠,韩渠干脆从床上起来,打算拿出纸墨笔砚练练书法安神,不想找遍整个屋,也不见砚台。 屋子是叶桉收拾的,那便只能来问问她了。 若是平时,韩渠定然不会趁夜叫人来屋里找东西,可今日,许是因为月色太美想出去走走,又或者的确是因为长夜漫漫实难入眠,一定要寻点事来蹉跎时光。 韩渠不是第一次来到叶桉住的这片地,那里是府里的一片老屋子,自韩渠幼师便存在,他早熟,不喜欢同同龄人玩耍,但却异常中意这片屋子旁的小茶园,便时时来这边走动。 如今,茶园虽没了,但房子的格局到没多大改变,韩渠寻着儿时的记忆,走在屋檐下,正愁该怎么才能找到叶桉的房间,就恍惚看见前方不远处蹲了一个女子,嘴里□□念有词。 熟悉的声音,即便是远到听不清她说话的内容,他也能够辨识出,那是叶桉。 韩渠再走近两步,听着那人好像在说着有关与“蛐蛐”之类的话,他面色微沉,出声叫她。 不料叶桉却依旧蹲在地上,不肯出声也肯不转身。 定有蹊跷。 他兀自走近,来到她跟前,却见她怀里抱了只白鸽,边哭边絮叨,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白鸽的眼神机敏,轻易便能看出是经人驯化了的信鸽,哪里会如此碰巧飞着飞着掉进韩府里,更不可能在半夜三更被本该在房里睡觉的她捡到。 如若她真和这白鸽如此有缘,那就饭碗里再见吧。 叶桉抱着小白鸽愣在原地,连韩渠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在离开时还特地再一次提醒道:明早的饭桌上,他一定要见到鸽子汤。 大早上吃荤腥,不太好吧…… 叶桉自然不能真将小白鸽炖成汤,当夜便扬手将它放了回去,她回屋后和衣躺下,彻夜难眠,生生熬到了第二日天微微亮起,一个鲤鱼打挺便灵活起身,来不及洗漱就从侧门出了韩府。 集市上,许多农妇刚刚将卖菜的摊位搭好,青菜、黄瓜,青翠欲滴,叶桉却来不及过多欣赏,沿着街道寻找买鸽子的人。 时间太早,且不说卖灰鸽的人鲜少,还想找到一只白色的鸽子,那更是难上加难,叶桉走了半条街,依旧没找到一只白鸽,有担心时间晚了错过了早饭,只得退而求其次买了只灰鸽,心想反正待会都会把毛拔光,料韩渠也认不出来。 早上的街道人烟稀少,叶桉独自一人奔跑在回韩府的路上,只觉这一生也没曾如此拼命过,她气喘吁吁将鸽子送到膳房,然后交代厨子熬成汤。 接过鸽子的厨子久久不肯动作,叶桉一边喘气一边催促,“快去啊,再不去来不及了!” 厨子汗颜,轻声说:“已经来不及了……” “嗯?” “这汤熬好可能得几个时辰,赶不上二少爷的早饭了。” 叶桉愣住,最终只能摆摆手,说:“算了,先炖着吧……” 她一手插着腰一手揪着头发走出膳房,无比烦躁,脑子飞快转动着,思考因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韩渠。 另一边,待叶桉离开后,厨子手里逮着那只灰扑扑的鸽子,恭恭敬敬走到坐在膳房后院石桌上喝茶的人跟前,弯着腰问:“二少爷,这鸽子,还炖吗?” “炖呀,炖了留着我晚上回来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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