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芸香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拎着个盒子走了出来。紫芫一见到她手中的东西,心中隐隐不安。 芸香将装着食盒放在桌上,从中取出了刚才的白玉碗。她接过绣球儿,一手端着药,一手抱着绣球儿,将药喂给它喝。这药一入口,就见那兔子四腿乱蹦,口吐鲜血,鲜血沾在萧若珩的裙角上,坠成了一朵鲜艳的梅花。 陈其这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皱。这碗药是他抓的,紫芫煎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二人经手。在北燕与大齐议和的这个节骨眼上,萧若珩若是死了,那他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够。 萧若珩瞧也不瞧陈其,顺手接过紫芫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道:“陈大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其脊梁挺直的站在她面前,道:“此事卑职无法辩解,使郡主身入险境亦有责任罪该万死。但卑职并无害郡主之心,卑职跟在将军身边已十数年,随将军出生入死。郡主是将军唯一的亲人,卑职怎敢犯此大逆不道之事。望郡主明鉴。” “明鉴?”萧若珩嘴角一勾,手中的帕子随手落于地上,又捞起了团扇。她的眼中尽是嘲讽,“我便是看的太清了,所以才容你们在我眼前放肆。” “郡主之言使卑职惶恐。” 萧若珩冷笑道:“陈大人若继续惶恐,怕是要陪我一起死了。” 陈其不明所以,道:“卑职不明白郡主所言。” “愚蠢之极。”萧若珩反问道:“谁会想要置我于死地?” 陈其不明所以。 萧若珩道:“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手中无兵无权,离了大齐子民的供奉,便是想活也活不成。我生不过尔尔,我死大齐不过是少了一个郡主。这样的郡主大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何贼人独独对我下手?左思右想,不过是因为我父是大齐战神,我兄长是大齐的右军主将。我死了真正受影响的只有我的家人。”她勾着嘴角,说出最残忍的事实:“若是兄长知道了自己的幼妹死于非命,那么他会怎样?” 陈其瞬间大悟,倏尔冷汗淋漓,不敢置信。 萧寰此番除了接萧若珩出观之外,还有要事在身。这事亲兵中唯有他和观二知道,萧寰此行带的是观二不是他,便能说明此事的风险。若是此时有人谎报萧若珩遇害,那么事情将不堪设想。 如此一想陈其一时间六神无主。按军规,他不能将将军此行之事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将军的妹妹也不行。 他心中大慌,若是萧若珩此番说的是真的呢?若是真的有人要陷害将军呢?这天下有的是人想要萧寰死。一时间对萧若珩的不信任与对萧寰的担心,在他心中摇摆不定。 思虑片刻,陈其忽而单膝跪地,道:“属下陈其愿听候郡主差遣,但凭郡主吩咐。”他低头间似乎看萧若珩嘴角勾起,再一看却见萧若珩团扇遮面,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萧若珩却是不接话,她晃着团扇,道:“大人严重了,昌平一个弱女子哪里懂得这些。只不过是机灵,才不至于被贼人陷害。侥幸活着也不过是祖宗保佑。这派兵遣将的活儿,便是教给我,也学不会。” 她又说道:“昌平瞧大人忠义,恳请您率余下几人,寻我王兄踪迹。” 陈其心知这样的安排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对整个大齐来说,一千个萧若珩的死活都比不上一个萧寰。但若萧若珩真的出了事,在萧寰那头却是不好交代的,于是不死心的问:“那郡主您呢?” “我?”萧若珩半张脸隐在扇后,看不清模样,道:“昌平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于大齐江山并无功德,身受百姓奉养十数年,若此番能替陛下、王兄铲除宵小。便是死在这儿也是值得的。” 这样一番话使得陈其大为震撼。只觉得自己此前如此看待她,是猪油蒙了心,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到愧疚。于是暗自决定留下来照看萧若珩,必命保她周全。 两人说罢,陈其便退下去。他这一去,芸香便在萧若珩的示意下跟了出去。 屋内两人心中皆是不得平静,紫芫瞧着萧若珩审陈其,自知是她在诈他。然而此番表现却瞧不出破绽,若此人真是心怀不轨,那着实是令人生怖。 萧若珩端坐于椅子上,没有说话。心中想的却是比紫芫多了一层。方才她与陈其的话并不掺假,她自己倒是不怕死,怕就怕她只是个饵子。引得萧寰不得不加重她身边护卫的饵子。 好一会儿,萧若珩才睁开眼睛,吩咐道:“紫芫,你去换身不显眼的衣服。若是过会儿出了什么意外,你就跟芸香混进人堆里,必定不要被他们找到。” 紫芫心下大惊,道:“那郡主您呢?” 萧若珩道:“如果我猜想的没错的话,他们的目标是兄长。只要兄长还活着,那么就算我被捉住,也不会有事。倒是你们两个被抓住了定是必死无疑。好了,不必说其他的了。”而后又闭上了双眼养神。 紫芫心知萧若珩打定主意的事,就是王爷也推不翻,于是面上应了下来,心中却另有打算。待到芸香回来,她就去屋内翻了身旧褂子出来穿上,又在箱底下找出了一把匕首,小心的藏进袖子里。 明间里萧若珩问:“走了?” 芸香道:“除开陈其,其余都去了。” 萧若珩道:“留下一个也好,只盼着不是他。如若不然可就糟了。” 芸香自是明白萧若珩的意思,道:“奴婢省的。” 说话间紫芫已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萧若珩瞧着她颔首淡笑,随后起身整了整裙子,由紫芫扶着向门外走去。 门外陈其正大步赶来过来。 萧若珩见其微微一笑,扬声道:“陈大人来的正好,听闻这客栈里的养了说书人,知天下事,道天下事,昌平好奇的很,请您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陈其不明其意,却是不敢推辞。 几人一并去了客栈大堂。 此时正值用膳的时候,大堂的桌子坐的满满的。 店小二好不容易才给他们在大门附近搭了一张桌子。这样的安排除却陈其,倒是符合其他几人的心意。 满满的大堂,唯有两张桌上是只坐了一个人的。正巧萧若珩等人的这张空桌子就挨着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在它的斜对角。 斜对角的是一虬髯大汉,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桌角靠着一把连环刀,怕这是无人敢坐他身旁的缘由。 旁桌的那个是一妙龄少女,正坐在大堂的右边独酌。那少女一身蓝裳短打,长发束起,若不是容貌太过清丽,怕是连她都将其认作成少年。 萧若珩几人由着小二越过虬髯大汉,将她领到那张空桌上。等她坐下才瞧见被少女身形挡住的长剑,她在仔细一看,那少女正对着虬髯大汉,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于桌上,长剑放于左手边,桌下右足平放,左足足尖触地,足跟抬起,仿佛随时能一跃而起。 萧若珩眉头轻挑,嘴角弯弯,心中暗道有意思。她想起了她最喜欢的那本话本子上地说的话。这江湖上是任何人都不能小觑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在谁身上栽个跟头。 “姑娘,不如我们先回去吧。”陈其感觉气氛不太对,开口说到,却是不唤郡主,只称姑娘。 “回去做什么,屋子里多闷啊。”萧若珩沏了一道茶,唤几人一同坐下,“几日未出门,我还不知道客栈里养着说书先生呢。这说的是谁?” 紫芫和芸香顺势坐了下来,陈其不肯,便站在她们几人身后。 这时台上那人说的已经不是大将军传了,换成了一个叫赵绪的皇帝,萧若珩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有这么一个皇帝,故而有此一问。 那店小二答:“现在说的是南平昭平女王。姑娘可能不太熟悉她。却一定听过她女儿的名字。” 芸香问:“她女儿是谁?” 店小二嘿嘿一笑道:“这昭平女王的女儿便是名满天下的前朝仲云皇后。” 仲云皇后是为南平国公主,前朝景帝与南平战,南平败于大魏,献上还是公主的仲云和亲。当时十四岁的仲云公主被景帝纳于后宫,不过一年便被册封为贵妃,两年内被扶为继后,一时风头无两,冠绝后宫。 萧若珩点点头,不谈赵绪,便说昭平女王她还是清楚的。倒是芸香恍然大悟道:“是她啊。” 店小二见几人反应过来了,也不走只瞅着她笑。陈其见便状赏了他几个铜板,道:“上两盘点心来,别的都不要。” 店小二应声而去。 紫芫拎起茶壶替众人都沏了一杯茶,低头笑道:“也不知道这仲云皇后有多美,竟然能让一国主君为她空其后宫。” 芸香道:“不过是以色侍人,若非谢祁夺宫,待到她年老色衰,也不知那景帝还爱不爱她。” 紫芫此时已经将,还有心思与芸香争辩,道:“以色侍人怎么了?难道那张脸就不是她的了吗?纵然几十年后她年老色衰,你又怎知那一刻景帝不是真心的?” 萧若珩端着茶杯在手中暖手,起初细细听着两人说话,却不插话。到两人快要吵起来了才悠然开口:“你们两个女子争论这些有什么意思。” 瞧着两人气鼓鼓的样子,她口中舌头一转,又道:“不过,如若你俩真的想要知道景帝是如何想的,不如问问陈其。毕竟我们之中唯有他是男子不是?”说罢她便眼带笑意地看着陈其。 紫芫二人不过是在观里习惯了拌嘴,一时忘记了身在何处。她俩身伴萧若珩已久,一听她的话,便知她心知之意。于是两人不约如同地看向陈其,似乎有他不说出个好歹便不放过他的意思。 陈其猛地被两人如此关注,心下有些紧张,不由得咳嗽了一声,道:“以色侍人不能长久,可若能让景帝独爱一人,那么她独有美貌肯定是不够的。想来这位皇后必然有出众之处,不然昭平女王也不会将她献上。” 闻此言,萧若珩轻笑,两方都讨好,往往两方都不能讨好。 这不,紫芫冷哼了一声,与芸香却是看也不看他,两人自顾自的又聊了起来。 陈其擦了一把冷汗,心道,女子真是难缠。 这时坐在萧若珩右桌的少女忽而转头向她看了过来,习武者目若鹰视,眼神锐利。萧若珩心有其感,与那少女对视,颔首倏尔一笑。少女瞧了萧若珩一眼,又看了回去,并未回应。 天色渐暗,风雨仍不见停,大堂里依然热热闹闹的,虬髯大汉在吃完了两斤卤肉后又要了两只蹄髈继续啃,蓝衣少女则要了一碗素面正在吃,萧若珩听了大半的南平轶事,只觉得此番收获良多。 然而等到说书先生将故事说完,萧寰一行人依然没有回来。陈其有些经不住了。 他正准备开口,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陈其眼睛一亮,却是在马蹄声停在大门的那一刻心生戒备,不是萧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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