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站起来,只见一个穿着长衫葛袍的长须男人向她走了几步挡住了她的路。 “唉,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啊。”那人说。他一手拿着铜铛,一手举着幡,幡上书着一副对子,上联是八卦能通天地理,下联是六爻识尽鬼神机。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卦字。 贺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长须男人,随后冷着脸说:“没钱,不算,不怕死。” 那人一听愣了一下,贺峥趁机越过他,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唱着诗:“阴阳日月主高堂,明润黄光福寿昌,两角晶莹须远大,父母荣显有份张。” 贺峥眉头一皱,回头一看,那人在她原本坐着的墙角处拖出一个板子,支起了一个摊子,嘴里念着这几句诗。 她在山寨里长大,身边的人鱼龙混杂,有洁如天上云,也有坑蒙拐骗偷。这一类的算命歌她都会背上几句。但是她此番远行之因未曾告诉任何人,忽而听到那人口中道破了她的来意,心中瞬间有些毛骨悚然。 那人见贺峥停了下来,于是冲她张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姑娘可是有钱了?” 贺峥冷着脸坐到了摊子前,问:“怎么算?” 长须男嘿嘿一笑:“一两银子一个字。” “一两!你怎么不去抢啊!”这话一出贺峥就炸了,她被萧寰抓住的时候钱袋子就给卸了,一直没有还给她。兜里就只有吴王府账房给她开的每月两钱银子的例钱。除去刚刚给宣娘子买点心的,现在大概还剩十几文吧。 长须男笑着说:“抢劫可是犯法的啊姑娘。” “招摇撞骗也是要被巡检司抓去的。”贺峥说。 她刚说完,只见那人又嘿嘿一笑将立着的幡里头的一面向外一转,上面的字立马变了一个样,代写书信。 贺峥傻了眼。 长须男问:“姑娘还要说些什么吗?” 贺峥瞧着他半晌才开口,“我没钱。” 长须男被她的话一噎,道:“我可是开门生意啊!” 贺峥眨巴眨巴眼,道上倒是兴开门生意这种话,一般用在月初年初,不过,“今儿都二十二了,你真的不是骗子吗!” “我开张吃一月不行吗!” 贺峥想想他的收费,点点头道:“看出来了。”一次一两,省着点两个月都能够。 长须男没好气地说:“你到底算不算,若是不算便走开。” 贺峥问:“不是你把我拦下的吗?”她将手搭在摊子上,饶有趣味的看着幡上的字。随后手轻轻松开,木质的摊子立马碎了一地。 “哎呀,碎了。”贺峥侧着头瞧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而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不好意思,力气大了。” 长须男咽了口口水,想着那手如果拍在他身上是什么样的感觉。连忙双手抱拳,讨饶道:“女侠饶命。” 贺峥冷声问:“谁让你来的。” “没人让我来啊。”长须男颤抖着声音说。 “哦。”贺峥脚跟轻轻踏了一下地,哗的一声,地上的石块瞬间开裂。 长须男见识过了贺峥的实力,生怕自己跟这石头一样裂成几瓣。又气自己为何挑在这个角落里行骗,这些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手都开始抽筋了,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抽出一个钱袋子说:“刚有个人给了我这个,让我来骗您的。只说是骗到您另有重赏。” 贺峥伸手拿起钱袋子在手中抛了抛,嘴角微微弯起,道:“没想到我还挺值钱的嘛。” 长须男拿不准贺峥现在是个什么心理,只想着将万事都推给那个让他来行骗的人,于是说:“都是他让我来的,他还说姑娘您自幼母缘缘薄,此番便是来寻母的,让我照着这样的话来说。” 他话说完,只见贺峥紧紧地握着钱袋子,长须男听见咯咯的声音,只见那钱袋子在她手中已经变了形。 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贺峥问:“他在哪儿?” 常安坊离着西市很近,不过一个转角便到了。西市有一家很出名的馆叫云来去,与北边的云来楼名字相近却不是卖酒的,这儿卖茶。 云来去里不燃香,屋内只余着淡淡的茶香,清风吹过似有似无。 贺峥推开了二楼雅间的门,内里坐着一个高瘦的身影,瞧着不过不惑之年,长衫大袖于风轻飘,略有前朝隐士之风。 “你来了。”那人朝着贺峥微微一笑。 贺峥一挑眉,大步跨了进去,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你知道我要来?” 那人轻轻一笑,道:“若连这种骗子都看不破,那怎么配当贺无极的女儿。” “你知道我是谁?”贺峥瞧着他,左手背在身后开始聚力,心有防备。刚刚她在屋外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内人的气息,若不是推开了门,她怕是要以为这儿早已人去楼空。 此时他俩一站一坐,反而是她这个站着的气势被坐着的压了下去。 “我不但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母亲是谁。”那人沏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贺峥瞧了一眼绿色的茶汤,就势坐了下来。 “我不喜欢唠叨。长话短说,你找我什么事?”她说。 那人闻言又笑:“也不知你这性子像了谁。你母亲可没有你这么沉不住气。” “你说这么多是来同我叙旧的吗?”贺峥问。 “你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她。怕是像你父亲多一些吧。”那人说。 贺峥道:“说够了没有!”她猛地起身,左手化掌向他攻了过去,哪知那人右手长袖一甩,手指在她肩膀上轻轻一弹,贺峥整个人如同流星向身后坠去。 嘭的一声,发出好大的声响,竟然也没人进来瞧瞧。 那人挥了挥袖子,却是连身都没起。 “你身上有伤,打不过我的。”那人说。 贺峥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正欲蓄力。只听见那人问:“你就不想见见你母亲?” 屋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贺峥瞧着这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不想见母亲吗?不是的,她想。非常想,日日夜夜都想要见到她。想要看看她,抱抱她。想要在她怀里撒娇,想要告诉所有人她也是有母亲的人。 “我已经找到她了。”贺峥说。 那人轻笑,道:“你知道她不是。” 贺峥沉默了,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是的,她知道宣娘子不是。她一直在说服自己,她找到她了。可是她骗不过自己,那是她的灵珑姑姑,不是她的母亲。 “你想要什么?”半晌贺峥才开口问他。 风吹过挂在竹帘上的铃铛发出叮叮的声响,那人的声音与风夹杂在一起飘入了她的耳朵。 他说:“听说你现在住在吴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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