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萧若珩的话很有蛊惑人心的感觉,在这种情形里说了出来,就连芸香也为之一动。 然而有些话仅仅只是话而已。 芸香低头眉眼间舒松了开来。 “郡主要喝茶吗?”她问。 萧若珩瞧着她目光沉沉,却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改变了神色,她笑嘻嘻地说:“好啊。” 喝了茶萧若珩又重新躺倒,她闭着眼睛回想刚刚芸香说的话,她并不是没有听见,而是不能回应。 自由这种东西谁都想要,芸香想要,萧纯想要。然而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袁后贵为一国之母,女子典范,她自由吗?入主深宫,终身被规矩束缚,被杂事缠身,萧若珩觉得她一点也不快活。 又想想自己,想想萧纯,甚至想想远在武陵的萧沛,她们三个谁又自由。萧纯羡慕萧沛,岂知萧沛的日子又好过了?就如她自己不也是要顾忌种种。 自由这种东西太飘渺了,萧若珩看不到。她这个人一向实在,于她而言除却生死皆无事。 睡吧,一觉醒来又是另一种光景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萧若珩突然被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天还未大亮。 “怎么了?”萧若珩问。 芸香也醒了,她耳朵灵侧耳听了听,说:“是隔壁的岫玉,说是宜春郡主半夜发热,出门寻太医被守夜婆子拦着了。” 萧若珩眸光一凝,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连忙派芸香去问,自己也起了身。朱樱也披了件夹衣从侧间里进屋陪在她身边。 夜空中并无半点星子,只余着一个碗大的月亮挂在天边,银晃晃的月光照在地上恍如白昼。 右厢房大门虚掩,芸香站在门口喊了几声,立马就有个小丫头来开门。萧纯的丫头们都起了身,这一次祈福萧纯和萧若珩都只带了五个下人,一个嬷嬷,两个贴身丫头,两个小丫头。 岫玉领着一个小丫头被派出去请太医,屋内只剩下翡翠与萧纯的教养嬷嬷,孙嬷嬷。 那丫头瞧见芸香都快哭出来了。 “我家郡主让我来问问可出了什么事?”芸香说。 那小丫头着急的说:“我家郡主半夜突然发起邪热来,怎么也止不住。” 萧若珩在堂屋里一听立马坐不住了,披着大氅就出来了。 萧纯一向身子好,午后见她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起热了。 进了门,孙嬷嬷立在一边瞧见萧若珩行了个礼,翡翠红着眼睛替萧纯擦着身子。 萧纯散着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整张脸都通红,人已经不清醒了。萧若珩上前摸了摸她的手,吓了一跳。 “怎么烧成这个样子,晌午见时还好好的呢。”她说。 翡翠抹了一把眼泪不说话。萧纯道教养嬷嬷是从永安宫里出来的,常年板着一张脸,说话也不讨喜。但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时候却是最为稳妥的一个人。她说:“郡主怕是邪风入体,傍晚就有些不妥,服了紫雪丹又好了些。谁知道到了晚上突然开始发热。奴婢已命人去寻太医,此时也不敢给郡主服用其他的药。只能这般替郡主降热。” 她这一番话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萧若珩也不好再埋怨她,至于服药之事,永安宫出来的人自然比她一个半吊子稳妥。 萧若珩在屋子里落了座,她半点也没了困意,只陪着众人等太医。随行而来的太医毕竟是男人,不好在女人扎堆的后院里多待。只跟着萧定住进了太平观前院里。 前院只住着两三个守夜的姑子,其余的人都住在太平观后院。前后院落了锁,岫玉这一去必定要费不少时间。现在只盼着孙太医此时正在成安院子里守着。 还没坐上多久,萧纯人就已经不行了。她睁着眼睛,浑身抽搐,头发四散,穿着白色的亵衣,活脱脱一个女鬼。 萧若珩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她已经同哭着的翡翠压着她的手脚,深怕她伤了自己。 她双手抱着萧纯,絮絮叨叨地喊着她的名字,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阿纯你不要吓我啊。 “太医呢!太医呢!”萧若珩大声的喊着,她的身子开始发抖,大氅掉在了地上,好冷。 屋内众人慌乱起来,孙嬷嬷连忙掐着萧纯的人中。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萧若珩的心里是这么说的。 “可是你不要吓我,我胆小。”她抱着萧纯啪啦啪啦的掉眼泪,“你不要吓我。” 萧若珩一点也不喜欢萧纯,她自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其实她心底是非常羡慕萧纯的,羡慕她被所有人喜欢,羡慕她活的自由自在。萧纯是她心底想要活成的样子,自在洒脱,开朗大方,无拘无束。她羡慕她的同时又嫉妒她。 为什么有人会被所有人喜欢呢,萧若珩不明白。可等她真正同萧纯好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永远不明白她哪里好,却偏偏谁都替代不了。 萧若珩紧紧的抱着萧纯,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我们还说要一起去洛阳看花,去琼州看海。我们说好的,你不要吓我。” “阿纯你起来,阿纯你不要吓我。我不生你的气了,真的,我不生气了。你不要吓我,阿纯你起来啊,你起来啊,你不要这样,我会害怕。” “阿纯,阿纯,阿纯。”萧若珩无助的叫着她的名字,试图把她从睡梦中叫醒,可是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屋子内传来一片抽泣声,翡翠已经哭得不行了。朱樱掉着眼泪想把萧若珩带走,却被芸香止住了。 紫芫死的时候,萧若珩却是哭都不能哭,看着像没事却郁结于心,活生生发了好一阵疯才会正常的哭笑。 萧若珩和萧纯虽说隔了辈分也不是那么亲近,却是实打实的从小一起长大。近十年的情分便是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更何况萧若珩的心从来就不是石头做的。 曾经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失了,那一种感觉有多么无力,她是体会过的。 人的手可以抓住很多东西,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抓不住生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只留下一具无主的尸身,这个时候若是若是再不抓紧些怕是连这个都没了。 芸香红着眼眶别过脸去。 柳嬷嬷领着太医刚踏进了院子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声,柳嬷嬷心道不好,大步的进了屋,只见屋内丫头哭成了一片。萧若珩抱着萧纯不肯放手。 “还不赶快把昌平郡主拉开。”柳嬷嬷说。 芸香这才上前在萧若珩的脉门上轻轻一按,就将她拉了起来。萧若珩已经哭得脱力,被她这么一按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样向后倒去。 昏过去的那一刻最后一眼瞧见的是萧纯屋子里的那盆花,在冬日里开得极其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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