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冬去春来，郭卿与母亲也到了该回京的时候。　　　　青砚注意到，自家公子最近总是唉声叹气，还老是走神。　　　　作为一个尽职的小厮，青砚一向自称最了解自家公子，他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并积极地出谋划策。　　　　“公子公子，今晚星星这么亮，明天天气一定好，咱们约上杨姑娘踏青去吧！”　　　　郭卿佯怒：“胡闹，好端端地约姑娘家游玩，这于礼不合！”　　　　青砚笑：“公子，你要是真怕这，那天就不会跑到人家亭子里去了。”　　　　“随性而至，与刻意而为是不同的。青砚，敢取笑你公子，是不是皮痒了？”郭卿作势用手中扇子敲打青砚的头，却也暗暗思考了起来。　　　　“唉，咱们这一回京，不知何时再会来这小镇，到那时，也不知杨眉姑娘是否还在这里，此去一别，何日相见呐～”青砚唉声叹气地演起了戏来。　　　　郭卿皱眉，沉思一会儿后吩咐青砚：“去磨墨，我给杨眉姑娘写张帖子。”　　　　“好嘞公子，我这就去！”　　　　当天傍晚，杨眉收到一张帖子。　　　　“吾将归乡，望能与伊人一别。　　　　景行”　　　　杨柳儿在旁边道：“是那日与我们一同赏雪喝酒的那位公子的小厮送来的帖子。”　　　　杨眉轻轻摩挲着帖子，景行，是他的字吧。　　　　第二日，郭卿也收到了一张帖子。　　　　青砚看着自家公子对着这张淡粉色的纸条笑的一脸灿烂，悄悄地探头去瞧，纸上却只有一个字。　　　　“可”　　　　到了约定这天，杨眉早早起来，梳头挑衣折腾了好一会儿，刚刚吃了早饭，杨柳儿便说郭公子在府外等着了。　　　　匆匆跑到门口，又一个急刹车，平复了一会儿心跳后杨眉又如淑女般翩翩地走了出去。　　　　郭卿看着杨眉别扭的小碎步，忍不住笑了起来，第一次见面就暴露真实面目的人，现在开始装淑女了。　　　　杨眉很能明白郭卿这笑声的含义，跺脚哼了一声，又变回了跳脱少女。　　　　几人分坐两辆马车，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洛绝山脚下。　　　　杨眉看着这又长又陡的阶梯犯了愁：“今天要爬山呀，我可穿了新裙子呢！”　　　　郭卿仔细打量着这位气鼓鼓的小姑娘，今天难得没有穿红，而是鹅黄的襦裙，米色的细纱、腰封和精细的绣花，梳着俏丽的飞仙髻，发中只卡了几朵绢花。　　　　杨家有女初长成，明眸善睐肤如脂，笑颜动人心。　　　　“走这一段路，咱们去山上的洛绝寺，据说那里风景极好，满院繁花，斋饭更是人人称绝。”郭卿笑得如春风拂面，不动声色地引诱杨眉。　　　　杨眉爱花更爱吃，自然很容易就上了钩，乖乖地提裙爬山。　　　　洛绝寺并不高，走了不多久便也到了，果然如郭卿所说，处处繁花，海棠芍药樱花桃花，都开的极盛，配着古朴的庙宇更是有种带着仙气的美意。　　　　走入寺中，烧香叩拜，杨眉的心也久违地宁静下来。　　　　郭卿不知道杨眉这惊世骇俗的曲折人生，看她突然情绪低落，还以为是想起来已逝的双亲，不由暗暗心疼。　　　　轻轻拉起杨眉，两人走入寺庙后院。　　　　不同于庙前的繁花似锦，后院很少种花树，只有着浓密的绿色，在小径间行走，让人不由平静。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虽无话，却并不尴尬，默契地享受着属于两人的安宁。　　　　走到底，是一片石壁，少少的刻了一些铭文，其余全由自然的鬼斧雕刻而成，浑然大气，古朴又给人震撼。　　　　郭卿背对石壁，在三月的春光里看向杨眉，杨眉晃了晃神，这就是传说中的，俊朗如清风明月啊。　　　　“你的字是什么？”郭卿问完这句，转过了身，仿佛专心研究起了石壁。　　　　杨眉也凑过去装模作样地看铭文：“我没有字，我知道你是景行，很好听。”　　　　“那我给你取一个，你可愿意？”　　　　杨眉笑得明媚：“你取的好听我就愿意。”　　　　郭卿忍不住拂了一下杨眉散落的发丝，又克制地收回手：“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含黛，可否？”　　　　杨眉回身从小径往回走，悄悄地脸红，又转头：“嗯！”　　　　不同于来时的沉默，走回寺庙的路上两人话却很多。　　　　“你要去京城了吗？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家本就在京城，此次来是陪我母亲探亲，不知何时还能再来。”　　　　“那好可惜啊，我们赏了冬天的雪，春日的花，却还没有一起看过夏秋呢。”　　　　“是，但我们会再见的，夏季游湖，秋日登山，以后会有机会的。”　　　　“是吗？世间合合离离，起起伏伏，谁知我们还会不会相见。”　　　　郭卿猛地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杨眉：“世事难料，但若说我们不会再相见，我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杨眉也愣住了，这这这，算是表白吗？！　　　　这边还在内心澎湃着，郭卿已经开始认真地筹划了。　　　　“往后若你去了京城，你便派人来郭侍郎郭远峰府上告知我一声，我自会去找你。若你没来京城，我便来这山川镇寻你。若我们其中一方搬了住处，必定要派人通知另一方，如此，我们必不会失了联系。”　　　　郭卿一本正经，却看杨眉一脸心不在焉，抬手轻轻敲了下脑袋，微微严厉地问：“听见了吗？要记住知道吗？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杨眉看向郭卿的眼睛，不是年少幼稚的一时冲动，里面盛着认真与深情：“嗯，我记住了，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午间，开了斋饭，素三丝，素烧鹅，鲜菇煲，素炒六君子，糖醋藕丸子，翡翠豆腐，罗汉斋包，酸汤竹素，清淡又鲜香，杨眉一介肉食爱好者，吃得也是满口称绝。　　　　这一天，郭卿又见识了杨眉的惊人饭量，竟不比他一长身体的少年少吃多少。不是说那些深闺小姐们，一顿只吃几匙饭吗？果然他家小姑娘，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啊。　　　　吃过斋饭，休息片刻，几人便下山了，虽有离别愁绪，但两人有了约定，只要有心，日后定能相见，便也收起伤感，说笑着下了山。　　　　马车行到杨家门口，便是真正要告别的时候了，众目睽睽下，两人也不敢放肆，深深对视了一眼，笑着道了别。　　　　也许是春光里，也许是冬雪中，不管什么时候，我盼着我们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