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笙道:“方才在镇上遇上你沈叔,他说这是羁押青狐时缴来的劫生,让我拿来自己研究一下,我摸索了一番找不出打开的方法,只好先带回来了。” 闻周举着那匣子仔细端详一番,不由得兴奋道:“师叔你说……这是卧风寮十二名剑之一的劫生?!” 他常与秦无欢玩在一处,自然听说过不少关于江湖名器的故事,这柄劫生更是在秦无欢口中描述的神乎其神,变幻莫测,如今能一睹真容,闻周抱着那匣子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恩。”黎远笙在铸器之术上只能算是颇通,对待这些神器亦无特殊情感,加之自己还似乎被这东西伤过一次,他对此物只能说是厌恶多一些。 他拍了拍那匣子,道:“总之你保管好,不要弄丢了。还有这些东西,是从魂宗藏书楼带出来的,我看着很适合你,拿去自己研究吧。” 说罢,他自车厢中取出一个箱子,交到闻周手上。 闻周左手捧着箱子右手抚着劫生,乐不可支,高声道:“多谢师叔!” 黎远笙笑容一凝,严肃道:“你先别乐呵了,我刚刚就想问你,你怎么把苏珑九招来了?” 闻周一脸不解,顿了顿,小声嘟囔道:“那个……不是师叔你让她来的吗?” 黎远笙皱眉,刚想反驳,方才想起,安置季筠时太过着急,只是吩咐了闻周带着和他一起的少女替季筠疗伤。 可他忘记了,苏珑九自入谪仙府以来就喜欢缠着闻周,两人平日里几乎形影不离,他在四平镇遇到逃出来的闻周时,同他一起的少女,除了易过容的苏珑九还能有谁! 黎远笙咳嗽了一声,自知这个话题说不下去了,正色道:“总之我的行踪决不能让苏家人知道,你们两个一向玩儿的好,我也不多问你俩的事儿了,她虽是苏家旁支,与苏卿酌无甚往来,但你也看紧些她,万不可让她向苏家人提及我,还有季筠。” 闻周点头道:“这个师叔放心,我之前便同她讲过这些事,珑九一向伶俐,不会同人乱说的。” 黎远笙点点头,猛地想起了他带来的那个人,忙问道:“哦对,季筠,就是我交给你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哦!”闻周一拍脑门道:“他方才醒了!师叔你要去见见他吗?” “啊,醒了便好。” 黎远笙心里都不禁纳闷,自己怎么会忙到几乎忘记了同自己上过一条贼船的季筠。 此时听说他转醒的好消息,心里倒也轻松许多,他拍了拍闻周的肩,道:“我赶时间,就不去瞧了,你照顾好他,顺便替我转告他现下里的情况,让他呆在房中不要出去惹事。我先走了,你把东西收好也去用膳吧。” 黎远笙收拾妥当后,当日正午便就朝西边去了,此番一去,隔了五六天都没再有什么消息。 季筠整日趴在房间里养伤,除了两个小家伙和这座院子的主人平水清,再无外人来瞧过他。 两个小孩子平日里呆在他屋子里研习黎远笙带回来的书籍,总会认不得许多字,又不便常日缠着其他人,就索性将书丢给他这个闲人让他来读,一来二去,季筠养伤的这几日意外练就了一身说书的好本事。 季筠此时已修养得身子大好,不会再出现动辄昏过去的情况,只是一直趴在床上觉着身子酥软,四肢乏力。 这日晨起,苏珑九闹着要让闻周随他去早市买香粉,两人将早膳送至他房里,关照了几句,便一溜烟不见了。 季筠此时毕竟还是被拷着,吃饱喝足后,只能倚在窗边翻闻周为他找来的书册,他两只手上皆缠着白布,绑的十分滑稽。每每翻动书页时他都只能用指尖去搓开,再笨拙的将那一页推过去。往日他看书不利落,苏珑九都会自告奋勇坐在一旁帮他翻书,此番,他僵持了一个多时辰,看书的心情被这种行动上的阻碍几乎打的烟消云散。 他心里道:“如今两个小家伙出去了,也不会有人拦着我乱动,这两块布条裹着颇为碍事,不如解开重新缠的轻薄些。”说做就做,他放下书册,便用伤势较轻的左手一圈圈掀开了右手腕的白布条。 张开五指,伸展活动一番,虽然断骨尚未好得利落,不能使力乱动,但拿东西一类简单的动作已没有障碍了。 除去白布,整个右手臂,连着手掌都瘦了一大圈,也轻松了不少,他愉快的上下甩动了两下,忽听“哗啦”一声,季筠顺着声音低头看去,却见右手上的锁链从腕间脱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 季筠惊得瞪大的眼睛,尚有些做贼心虚的左右顾盼了一番,才想起,此时这房间,甚至前后几个院子里,似乎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心中不禁疑道:“黎远笙啊黎远笙,你这是百密一疏,还是故意给我留了路?” 静静坐了会儿,见方才锁链落地的声音并未招来什么人,他大着胆子站起身舒展一番,小心翼翼探查过四周,确定院中并无人看守后,便在屋内翻找了起来。 这屋子应是间寻常的客房,除了些备用衣物起居用品外,并没有季筠想要的可以防身的物事,他寻了一圈,索性将方才落在地上的铁链缠在小臂上,以防不备。 准备妥当后,他行至窗边,一手搭上窗沿,正打算轻车熟路翻出去。 砰砰砰! 身侧另一处窗外,传来有人叩窗的声响,季筠定住身形,侧耳去听,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懒散叹道:“哎……我就说了嘛,你别听个声就觉着是他,哪儿会那么巧,这边是客房,依着黎远笙的暴脾气,怎么着也得把他关柴房里才是吧?” 是逐影! 季筠心头一喜,将身前的窗掀开一条缝,探出头压低声叫道:“逐老弟!是我!” “恩?!”倚在墙根上嘴里叼着草的劲装男子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瞥向身旁同样衣着的清冷女子,推了推她笑道:“阿樱你可以啊!什么时候你找别人也这样灵,我们俩早就上十二名剑榜首喽。” 逐樱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逐影的调笑,她朝季筠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季筠很是轻车熟路的抓上窗沿,跃了几次,却都因使不上力挂在了墙上翻不出去。 逐影吐了嘴里的草,足下轻点,翩然跃上窗沿,将手伸向季筠直接将他拉了出来,讪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小爷我不过小半个月不来找你打架,你就成个病猫啦?” 季筠拍拍身上的灰,无奈道:“是啊,虎落平阳被你欺嘛。” “嘿呦!你还很贫嘛?!看样子好的差不多了?” 逐影的拳头朝着他就伸了过来,眼见要落在胸前,逐樱闪身上前一把扯住季筠的腰飞身将他带上了屋顶。 逐影见状赶忙追上屋檐去,嘴里还不吐不快道:“阿樱你这是见色忘义过河拆桥啊,急着带这狐狸跑路,都不睬哥哥我了?” 季筠这才反应过来二人的来意,忙扯住尚在拉着他疾驰的逐樱,转过头朝着逐影问道:“先等一下,你们俩莫非是来救我的?我这几日万万不能出去。” 逐影道:“黎远笙把你藏得这么深,我们俩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你,我可保不齐下次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方才听你的意思,你这是还有事未办妥?” 季筠摇了摇头,道:“总之很麻烦,我来的时候,烟阙的人将我认作黎远笙了,一会儿出去你们得带着我避开黎家和苏家的人。” 逐影拍了拍腰间布袋,自豪道:“这个容易,我特地多带了几身衣服出来,黎家和苏家本来就不和不会互相通气,你还穿回你原来那身行头,烟阙的人保准不会追你。” 季筠此时方才仔细看了看逐影这一身,定睛瞧去,他身后背着的毫不起眼的匣子,不正是劫生?! 季筠惊道:“你怎的把它也偷出来了?” “偷?”逐影笑道:“我替你拿回来而已,再说了,顺路喽,我又没打算回来第二次。” 季筠虽不晓得这东西如何辗转到了平湖山庄,但毕竟算作是证物之一,应当会有专人看守。 想到这点,季筠沉吟片刻,诚恳道:“逐老弟,多谢,但是我说,下次,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下次了,你还是不要这么冒险了,万一你被看守的人伤了,我会很过意不去的,毕竟那东西我可以再做不是?” 逐影切了一声,将那匣子甩下来扔给季筠,翻身倒在屋檐上打起了滚,朝着逐樱嚷道:“好阿樱,你来评评理!我对筠老弟有意见,我们才几天没见他,他居然开始质疑我的妙手空空了!” 逐樱转过身瞪了逐影一眼,他被那冷冽女子眼刀一剜,赶忙收了嬉皮笑脸,坐起身来,从随身布袋里拿出一套衣服丢给季筠道:“赶紧自己下去,换好了再上来。” 季筠接了东西,抬脚便要往下跳,忽的神色一凝,转过头有些为难的幽幽道:“兄弟,恐怕不行,这个高度我跳不下去。” 逐影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嫌弃着把季筠抱下了屋顶。 季筠被他塞在墙角里挡的严严实实,逐影背对着他,抖着腿催道:“磨磨唧唧娘们儿似的,快点,一会儿黎远笙带人回来你就傻缺了。” 季筠火速换回了卧风寮的墨竹衣,将青铜狐面自匣中取出斜戴在头上,又将那木匣负到背上,收拾利落后,逐影瞧了瞧觉着无误,他便又被扯着带上了屋顶。 两人刚刚落稳脚,逐樱将一指竖在唇前作噤声状,三人一同俯在房顶上,细听去,辩出一阵打斗声从北面院墙方向传来。 逐影道:“怪了,那边连着古岩斋的院墙,古岩斋不是同外面从不往来的吗?” 季筠探出头张望了一番,道:“古岩斋防守出了名的严密,我瞧着院墙上也都有显而易见的机关,在那处关卡交手,岂不是这边折花苑的人比较吃亏?” 逐影用手肘撞了撞逐樱,指着院墙处一点,兴奋道:“那边那个人应该是知道进入古岩斋的方法!你看,她在那道墙上过了好几个来回。” 季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隐约看见了一道鹅黄色的女子身影,如雀儿般在院墙处跳跃着。 “走!” 逐影朝着逐樱一点头,二人颇有默契的同时起身,朝着古岩斋方向掠去,逐樱行在前,季筠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被逐影一把拽起紧随在她身后。 季筠迟疑道:“古岩斋的进入方法固然神秘,值得一探,可我们时间不多了,你们俩当真还要去看热闹?” “当然不是!”逐影道:“我和逐樱手中正有古岩斋的疾风令,寻访多日都找不到入口,好不容易瞧见这个人,可万万不能再错过了。” 季筠无语,还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定神一看,三人已到了离北墙最近的一处凉亭。这亭子建在一处假山上,高度足够,正是个旁观的好位置。 既来之则安之,季筠索性不再出声,随他二人一同观摩起墙头的战况。 眼前的女子手持一柄银白短刀,与古岩斋中几个灰衣侍卫正缠斗在一处。那几人虽皆是个中高手,但碍于出手时只有阻拦,并无伤人的用意,故而一身绝学很是施展不开,几人将将能和女子打成平手。 女子时不时以掌推开对手,足下运着灵巧步法穿梭在几人中间,很是巧妙的避过了足下的奇诡机关,与几人打的不亦乐乎。 季筠观察了一番,那几人似是在与那黄裳女子抢夺什么东西。 逐影道:“这姑娘好怪,一眼看去她所用刀法与黎氏归麟刀法极像,但敛刀气的手法又是借鉴自云家回云手,再看她出掌的手法,欲拒还迎,很有晚家引龙升的影子。” 季筠道:“最奇怪的是她的步法,乍一看是魂宗的踏星楼,但却又能突然出现在步法中的另一处阵眼,据我所知,只有冥刃一脉的魂息归元能做到这一点。” 逐影摇头道:“也不太对,魂息归元也需要用武器来借外力,这么说来倒是很像……那个了。” 逐樱疑惑的看了看二人。 季筠继续道:“没错,我也有怀疑过,你想说的,是那个魂宗的禁术,铸魂离体?” 逐影点头道:“可铸魂离体没有秘籍流传于世,当时也就只有当年的那个人能使到如此娴熟的程度。” 季筠似是想起了什么,面带忧色小声道:“莫非,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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