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晚上十一点后女生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这是她远在意大利的德国室友Leah在她离开前竖起一根手指对她说的话。此时的聂清娆只想苦笑。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她在柏林郊外的一处荒山上奔跑,狂乱的风划破寂静的夜,山林间的玫瑰馥郁的香气在鼻尖弥漫,聂清娆却无心欣赏,她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她顺着那只手看上去。 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侧面的弧度在月光下,夜色中依旧清晰,清冽如刀锋。 几乎一瞬间她沉溺于此,忘记自己所处何处。 身后的脚步声密集起来,间或夹杂着几声中东口音和变调的德语。 她面色苍白,身体已经被抽干了力气,却仍旧强撑着向前跑。 只能跑。 几个小时前,那个司机和保镖倒下的样子还在她眼前回放,一闭眼就是一片血红。 突然感受到手腕处的力量,她挣扎着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几颗子弹。 轰鸣的枪声响起的瞬间,身边的男人就将她揽在怀里,侧身避开,躲在树后。 她努力地做着深呼吸,想要打起精神继续跑,却被一股大力甩开。 一只箱子被塞到她怀里, “往那边走,他们追上来了!” 这是那个男人留下最后的话。 ———————— 聂清娆从酒店出来时,是晚上十点半,夜色正在吞噬掉最后一抹蓝,变为纯粹的黑,路灯将天空映照成橘色,像一杯橘子果酒。 如果没有手中这个箱子,和身边围绕的黑衣人,的确是柏林最迷人的春夜。 风衣被肆虐的狂风吹得飞扬,她还来不及将腰带系好,就听见身边的黑人保镖对她板着脸说道:“聂小姐,请上车。” 聂清娆坐到后座,手中的箱子被她放在在怀里,一个月前,她从网上接下这单生意,从意大利来到柏林,开始为期一个月的修复工作,她的客户自称中国人,私人收藏家,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她的私人网站地址,在上面开出天价请她来柏林修复。 那件东西也是个稀罕玩意儿,唐代的物件儿,聂清娆见过和它品相差不多的另一件东西,还是在大英博物馆里。 她在酒店里天昏地暗地工作了整整四周,才最大程度地将所有的瑕疵修复完成。还没来得及睡上一觉。就接到通知,要她立马带着件东西前往机场,工作人员会护送她离开柏林。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的客户应该接到了一些消息,柏林恐怕是不安全了。 她靠着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内还放着Skeeter 1963年发表的那首《The End of the World》,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聂清娆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突然决定,回到意大利后,要和Leah再去一次那家街角的餐厅。 一切的静谧与安详结束在那声划破天际的枪声。 下一秒,司机突然松开了双手无力地垂下,失去控制的车旋转了几乎一百八十度,撞上了路边的隔离带,右侧的玻璃尽碎,她的额头撞在了前座的椅背上。 几秒钟后,眩晕感袭来,紧接着是嗡嗡的耳鸣,其中一个黑人保镖一边大喊着 “Fuck!”一边迅速开门下车掏出枪回击,另一个护着她趴在座位上仔细地观察着窗外的战况。 他们此刻已经被两辆车包围,每辆车都有穿着迷彩服的中东面孔。枪声夹杂着咆哮在她耳边交错袭来。 一颗子弹几乎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她迅速地趴下,直到外面中弹的声音传来。她看到身边的另一个保镖开始掏出枪往外走去,下一秒他被打中腿部,跪在了地上。 聂清娆突然鬼使神差地将箱子抱紧跳下车去,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那个暂时晕倒的黑人保镖身上,然后越过他跑了出去。周围的雇佣兵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端着枪将她逐渐包围。她定定地看着前方,浑身战栗嘴唇开始发麻。 “在柏林,晚上十一点后女生最好不要单独行动。”陷入黑暗前,聂清娆再次想起这句话。 ———————— 再次恢复意识时,聂清娆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她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失明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套上了头套。 箱子已经被抢走,身体在晃动,自己应该是在车里,双手也被反绑到了后面。感受到了她的挣扎,旁边的人发出警告的声音,随后她觉得自己的额头被钝器砸中,从质感来看,应该是枪托。 她在撞击下有些脱力,司机诡异地歪下头的场景在眼前闪过,她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她强行压下那股压抑至极的感觉,努力地保持清醒,回想今晚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从她走出酒店开始,她就应该被那伙自己的客户所忌惮的那股势力跟踪了,不对,或许更早,在她还在酒店不见天日地修复文物的时候,也许就有人已经潜伏到了附近。 然后,那边放出消息,自己的客户在惊惧之下,立即雇人拿回东西,护送她前往机场,而在她前往机场的路上,也就是那伙人动手的最好时机。 而从他们劫持了自己这一点来看,应该说明,文物并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他们还需要她做些什么。 她有点儿自嘲地想,也就是说,短期内,她不会像司机和那个保镖一样,直接命丧当场。 理清这些事实后,聂清娆觉得自己好过了点儿,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开始感知周围的事物。 她被劫持前,看到过对方的车,都是三厢的俄产UAZ452,远在国内的发小儿孟思和白源提起这款车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看来对方是个大手笔的人,对今晚的劫持也势在必得,甚至蓄谋已久。 周围萦绕着汗渍和一种熟悉的烟草气味,她从Leah那里闻到过这种烟味,是种德国街头最普通的烟。 也就是说,这是一伙长期在德国活动的中东雇佣兵。 该死,她到底招惹了些什么人! 她的酒店距离机场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她被劫持时才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从她现在的朝向来看,她们应该还在走同一个方向,但绝不是前往机场。 那就是另一条路了,另一条路到底通向哪儿呢?她出发前还仔细研究过这里的地图,可现在她刚刚经历过一场枪战,整个人又冷又饿,脑海中一片空白。 到底是哪儿呢?聂清娆拼命地回想,她已经把手机放到了保镖身上,只要他能醒过来,距离事发到现在,过去的时间足够警察或者其他什么人来营救她。 现在是柏林四月,严冬褪去的最后一个月份,春风沉醉的夜晚。 她的同学们还在安全的意大利上课聚会参加各种party,她却生死未卜地被劫持在一辆坐满了雇佣兵的车上,不知道去向哪里。 这是她来柏林的第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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