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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实在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这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缠斗,是只有一个人明白的执着,是一次次重复的自欺欺人。    林璟这才发现陈虹玉是个多么勇敢的人,至少她敢告诉张路元,自己喜欢的是他。她敢告诉别人,她喜欢的人是张路元。林璟和她比起来,就像是一只鸵鸟,只会把头深深埋进土里,对于外面的世界不听不管不顾。    唯一知道她的暗恋的,是抽屉里高高摞起的信封,是写着同一个收件人,却不敢交给对方的信封。    她始终不敢说。她感觉自己的心上蒙着一层纱,纱上绣着三个字——林仁禺,纱把她牢牢盖住,闷的她透不过气。    高一很快结束,分科的问题来临。路安和林克勤一向不干涉她,让她自己选择。路安知道她的犹豫,虽然不明说,但总是隐隐给她暗示,希望她可以选择文科。确实,至少从分数上而言,她虽然不至于吊车尾,但也不怎么让人放心。    她知道林仁禺肯定会选理科,而且是物理,正好是她最头疼的一门。    交分科单前一天晚上,林璟下了决心,勾了物理。    “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其实我物理成绩也还可以。而且我们学校物理老师比较好,填志愿的时候可以选择专业又最多。物理比较划得来。”林璟搬出各式各样的理由,希望让路安觉得,自己做这个决定,是出于各方考量,理性分析后的选择。    拉倒吧,她就是为了一个人。    高二开学前返校那次,林仁禺和张路元对于林璟在教室出现很意外。    “你怎么没选文科啊。”    “对啊,何佳她们不是都去历史班了吗。”    林璟把自己给母亲的那一套说辞又照着给他们俩说了一通。    “行吧,那你好好加油,有问题来问。”    选物理还可以得到林仁禺的“特殊照顾”,她当时觉得非常划得来。    但高二几乎是她整个高中生涯的噩梦。    她的物理完全跟不上,别说后面的电学题目,连力的分解她都分不明白。每一场两个小时的物理考试都是对于她的折磨。物理的糟糕,连带着语数英一起往下落。她和林仁禺,分别分布在同一张成绩单的两端,一个在榜首,一个在最末。    第一学期结束,班里就有人走了,转去念了文科。可她不想走,她不想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林仁禺留在一个班级里的机会。    她发了疯似的给自己报补课班,周五放学她要绕过大半个上海去补物理,周六周日语数英一门也不放过。    但还是不行。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后遗症就是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疯狂打瞌睡,成绩依旧上不去,每一门老师都找她谈话。    她快崩溃了。    “妈,我觉得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路安诧异,不过就是一场高考,何至于把她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女儿还能自己说要去看医生,证明了她的情况还算不错。    那次,林璟对着医生号啕大哭。    医生说出了她心里的所有负担,成绩不好,心理压力大,怕辜负父母,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唯一没有被医生猜到的,就是那三个字。    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    医生很淡定,告诉路安她不过是学习压力大了些罢了,让她放轻松些,高中生,出现这样情况的不止她一个,没什么大问题。给她开了些助眠的药物,叮嘱她实在睡不着再吃。    林璟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就为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的人,何必搭上那么多。    高二下的期中考成绩出来,她还是倒数。物理100分的满分,她只有40多。    周五,她拿到那张血红的成绩单,坐上了路安的车,她说,“妈,我转念文科吧。”    路安还是那句话,“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她又一次号啕大哭。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临阵脱逃的逃兵,丢枪卸甲。    “妈,你说我是不是一个逃兵?”    “我只觉得,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林璟哑然。    是啊,一个人拼了命地去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但那天晚上她睡得很好,她不用担心做不出的物理题,不用担心立体几何建不起来的坐标系,不用担心解不出的排列组合,那些和她都无关了。    医生开的药她还没吃完,失眠的情况就没有再出现。    林璟转科的事情没和任何人说,她就想高三开学的时候,悄悄地走。    就连程班也没找她谈话,只在她的作业上写了一句,    “看了你的随笔,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把政治学得很好,加油!”    林璟看着这句话,淡淡一笑,是他一贯的作风。    可万事都不是顺遂人意的,那天她一如既往地听着数学课,数学老师正好讲到一个文理科要求不同的知识点。    “这个地方,文科同学是不要求掌握的。”他看了看林璟,“林璟,你就不用掌握了。”    全班一阵哗然,原本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要当这个“逃兵”,现在却是人尽皆知。就连坐在她边上很少和她说话的男生,都忍不住转过头来问她。    “你要转文科啊?”    她尴尬的点点头。    自己最后留存的一点自尊心,就被这么当场血淋淋地撕碎。    她强撑着没哭出来。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逃兵”了。    数学课一下课,林仁禺和张路元两个人就跑到她座位面前。    “出来。”两个人异口同声    “有话就在这说,一样。”    张路元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外拉。    她一下吃痛,“啊”地叫了一声。    “你放开,疼。”    “那你自己走,上天台说。”    她不情不愿地跟在二人后面。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要转班,你把不把我们两个当朋友啊?”张路元上课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就气得半死,倒不是觉得她不能转班,只是没想到,自己得知这个消息的情形,居然是这般光景。    林仁禺出来打圆场,“你先别急,听听她怎么说。”    “你让我怎么说,跟你们说我成绩差,怎么补课都跟不上,物理读不下去,只能去念文科。”她语气里带着哭腔。    “你知道吗,自始至终,我都觉得我就是个逃兵,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林璟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靠在天台的外檐上,把脸朝着对面的公园,这样他们俩就不会看见自己正面哭的样子。    “你们俩学起来那么轻松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天书,林仁禺每次都是年级前三,你也是至少是班级前十,你们俩试过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觉吗?你们知道吗,我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物理公式,好不容易睡着了,就梦见自己在考场上一道题都做不出来。我上个月,晚上有一半的情况下,都是吃着药睡的。”    林仁禺看到,林璟的眼泪噼里啪啦,直直往下掉。他摸摸口袋,该死,连餐巾纸都没一张。    “我只是觉得,我们俩有资格事先知道。”张路元看着她如线般的泪珠,语气缓和了很多。    “我怎么知道,老郑会在课上提这个事情。”她强忍住眼泪,双颊还是挂着泪痕,双眼通红,直勾勾的盯着他,“我不过就是想维护一下自己那残留的,一点点的自尊,我犯罪了吗?”    “现在倒好,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逃兵。”林璟把头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    “你不是逃兵。也没有人会把你当逃兵。任何人都有资格去选更适合自己的东西,没必要非在一棵树上吊死。”林仁禺靠在她边上,语气格外认真,“不光是物理上。很多事都是一样。”    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在给自己什么暗示。    “林璟,这些难受,你没必要都憋在自己心里,你可以和我们说啊。”    她苦笑,“我哪有脸说。”她不再放声大哭,只是一声声地抽泣。    “我们都是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啊,都是朋友。”    两年了,她喜欢了他两年了,为了他逼着自己学物理,可他和她还只是朋友而已。    “好了,快下去吧,去食堂吃饭,我都饿了,”林璟摸了摸自己口袋,空空如也,“你们俩有纸巾吗?”    “……没有。”三个人又一次翻遍全身上下口袋,连张草稿纸都没有。    张路元大义凛然,伸出自己的胳膊,“就拿我袖子擦吧……”    “你……确定?”    林璟倒不是怕弄脏他衣服,只不过她想要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的袖子。    那个朋友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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