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外头在下雨。 我躺在地板上，木然望着天花板。 为了证实自己还活着，我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右手心空荡荡的，按钮早已不见踪影。 说起这个按钮，还是之前送别会时捡到的。 是上周六的送别会，明明上午才下了场大雨，下午就晴空万里了，因为送别会是以整个班的名义开的，所以我不得不出席，可讲真心话，我很不耐烦。 所以我才会借口买东西，在聚会过半时就走了出来，聚会场所选在城郊的烤肉店，整条街空荡荡的，连个行人都没有，我来时看到附近有家便利店，就想着去买点什么。 等我喝着水从便利店出来时，心情也好了些，就晃着塑料袋往回走，走没多远，便瞧见马路对面陈雾和班长正往这里来。 我平时和他们不接触，只知道他们糟蹋了我整个周六，心中自然愤愤，尽管已对视，却还是装作没看见般别开了视线。 又走过两个路口，正当我准备打开第二瓶饮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拉过我手腕，力气很大，将我整个人都拽得转过了身，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俊秀的脸庞与精致的眉眼，以及尚未平复的呼吸，一点一点，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喂，同学。”在我错愕的目光中，他开口道：“你走错方向了。” 那是我第一次端详起他的脸，跨越三条街道两个路口，从一条平行线跳到另一条平行线，奔跑而来的那个少年。 说出来也许不能被相信，但长相于我而言没有太大吸引力，钱也没有，能力也没有，我从不做无用的事，有钱有颜有能力的那种人，远远看就好了。 因为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谓的幻想上。 除非，有人出现在我面前，拉住我的手。 除非这样，否则就算在我眼前晃了两年多，我也从未正眼端详过他，从未观察过他。 但来不及了，等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要走了。 这样想着的我，在回烤肉店的路上，捡到了那个按钮。 厨房里传出妈妈的声音。 “大福？你怎么还在家？”她拿着菜铲一脸不解：“不是说今天要和同学聚会吗？今天午饭没做你的份喔。” 08. 我在烤肉店附近找了会儿，但很奇怪，原先我捡到按钮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好先跟着众人一起进店，聚会过半，我像先前那样起身出门，依然不见按钮，只好去到便利店，然后往错误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陈雾果然和班长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因为知道了一切，所以这次等陈雾来找我的过程十分漫长，我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走了非常远，也难怪陈雾找到我时会喘着气了。 等了许久，他还是来了。 在给我指明正确方向后，他说还要去帮班长拿买给大家的饮料，就匆匆跑走了，我慢悠悠地晃回烤肉店，在走过拐角时，看见了静静躺在那儿的按钮。 可还没等我弯腰伸出手，一只野猫突然从二楼飞窜下来，低头，几乎在眨眼间就将它叼起，傲慢地晃着尾巴，两三下就蹦进隔壁窄巷，我快步追过去，却终究不及，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更偏僻的墙后。 我懵了。 在先前那么多次的死亡里，我从未想过这个按钮会被弄丢，哪怕是求死时，我也从未将它用口袋里拿出来，说想死那都是假的，我只是因看不见生的希望而绝望。 可现在，生的希望再不会有了。 回家路过商店时，我买了蓝色的毛线。 也许这几天，是我一生中最想多看看父母的日子了，一想到他们花那么多心血将我养大，我却要辜负他们的期待，就羞愧得不能自已。 打毛线比想象中还要消磨时间，直到周四清晨，我才将围巾全部织完，而窗外已是晨曦。 属于我的最后一天，终于又来了。 09. 我早早骑车来到相撞的路口附近，等着陈雾过来。 真奇怪，人们都说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也不知从哪儿开始。 但我却知道，我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特地跑过来为我指路，确实让我对他抱有了好感，但这份喜欢的浅薄，不过是得过且过，直到在这里，当我发现他和其他人到底哪里不同起，我才真的喜欢上他。 这份心情没有随着时间消磨殆尽，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强烈。 我看着他骑过来，停在便利店门口，将背包拉开，从中抱出一只小奶猫，然后进店与收银小哥商谈了一会儿，又买了水和面包，就匆匆出来，骑上车往学校赶。 原来如此啊，虽然一直觉得男孩子有爱心是老套桥段，嘴上很想嘲笑说，什么啊，傻白甜得跟个女孩子一样，但真的出现在眼前，倒觉得还不赖。 我正想也骑车往学校去，却发现弄堂里有人飞快骑出来，等不及我反应，一下子就将我连人带车撞翻，但对方手很快，撞到时扶了一把我的车头，我趁机险险跳开，对方却也因此狠狠撞上了墙。 我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没事吧？” 陈雾摆摆手：“没事。” 这样熟悉的对话，令我愣了愣，话已脱口而出：“不要紧吗？” 他抬头看向我，神色间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不要紧。”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疼吗？” 他紧紧盯着我，半晌，终于开口：“……疼的。” 也许是将他台词全都抢完的缘故，他愣愣看了我好一会儿，随后眼眸转动，瞥向一旁从纸袋里摔出来的蓝围巾，我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将它装回袋子。 “那……那我先去上课了。”我慌张地跨上车，却发现车链条掉了，只好又下来，推着车飞奔而去：“对不起！” 虽然想把围巾交给他，但真奇怪，从前我巴不得他能知道是我给的，现在却一点都不希望他知道，哪怕清楚他会无视它。 我马上就要死了，他要是晓得自己拿着一条死人给的围巾，也许会感到负担吧。 一切重复得很顺利，放学时，花菜菜果然还是来找了孙黎儿，看着黎儿祈求的目光，这最后一次机会，我想，我还是要失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至少，让我把我的心意塞进他后柜吧，送他东西的女孩子那么多，等他看到，想必也是明天早上了，也就想不到是我放的。 陈雾，真对不起啊，我这次恐怕真的喜欢上你了，但和之前一样。 都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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