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

秋天。　　这是北京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天空蓝如静瓷，阳光不燥热不酷烈，金粉金迷的光线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安静祥和里。　　　　宜人的气候，舒适的温度，这种天气，最适合……睡觉。　　洛笙手捂着嘴，在秋日的午后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洛笙决定道：“好无聊啊，还是回教室睡觉吧！”　　说完，稍微加快了点脚步往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后种植了两排银杏树，这个季节，叶子泛黄，失去水分和养分的银杏树叶受重力作用一片片徐徐飘落。　　打着旋儿落下的明黄树叶，给治学严谨的附中校园平添了几许温柔和诗意。　　这是附中最美的道路，阒静无人是用来拍照和写生最熨帖不过。　　洛笙缓缓从这条散落着银杏树叶的小路上走过，惊扰了风景，也惊艳了风景。　　　　洛笙非常漂亮，五官精致，肤白高挑，刚转学到附中第一天，就被封为校花。　　而且她不仅长得好，衣品也相当好，夏末初秋，女孩子自是各种衬衫、T恤、牛仔裤、短裙穿着，可这些衣服搭在她身上，就是别致又新潮。　　今天的她，长直发散着，白色的宽大衬衫塞在黑色的高腰伞裙里，勒出纤细不盈一握的小蛮腰，露出纤细笔直的双腿，再斜跨着一只精致小包，穿上一双小白鞋，随意往那一站，看上去就像是时尚杂志里的模特。　　这样的女孩子，搁在王府井，绝对是一堆摄影博主会上前来要街拍的那种。　　　　但，这里是市重点高中的校园，不扎头发、不穿校服已然是罪大恶极，更何况洛笙成绩也不好，还各种拉帮结派、翘课打架，俨然是问题少女。　　若不是她家境好，赞助费交的多，她早就被劝退了。　　　　走到一半，洛笙突然驻足，透过窗户看向一楼教室。　　教室内，老师站在讲台上，耐心又细致地讲解着新的知识，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哪怕教学楼外的洛笙都清晰可闻。　　班上的学生们，架着眼镜穿着校服衬衫聚精会神地盯着黑板方向，专注又认真的模样，生怕自己一个走神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知识点高考会少考两分似的。　　　　洛笙看着这些乖巧的优等生，愈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是大学渣，考试基本个位数，不论上什么课都觉得是在听天书，除了想睡没其他念头。　　可她不过十六七，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呢，于是，胡乱在学校混着日子。　　　　她怔怔地有些晃神，面前却有一片银杏树叶落下，洛笙抬起手，让那片树叶落在自己手心里，一时间竟因自己的浑浑噩噩、虚度光阴而感到茫然。　　这样的迷茫怅惘来得莫名其妙，洛笙很快甩开了那些低落的情绪，抬起脚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出神，所以，当转角处的男生突然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反应过来，更是没能躲开，而是直接和人撞了个满怀。　　甚至是，巨大的冲击力下，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手忙脚乱之下，洛笙急忙抓住对方的胳膊才险险站稳。　　　　“唔。”　　一撞之下，洛笙吃痛地哼了一声，微蹙着眉尖抬起头看向对方，然后呆立在原地，紧接着面颊发烫，鼻头发热。　　她几乎要流出鼻血来。　　　　哪怕洛笙各种美男见过不少，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张脸属于极品。　　眸子漆黑深沉，鼻梁高且笔挺，唇瓣刀刃般纤薄，下颌线条干净简洁。　　再兼之肤色白皙，面庞轮廓立体。　　这样一张脸，用斐然艳绝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他神色间都是高贵淡雅，眉宇间更带着料峭寒意。　　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气质凌驾于外表之上，轻而易举地让人忽视他那精美得过分的皮囊，只让人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或许，唯有紊乱的呼吸和他胸腔中强有力的跳动，才让人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但，这样粗重的呼吸以及剧烈的心跳，也不过是因为……剧烈的跑动。　　虽然洛笙觉得，清冷少年呼吸微喘心跳飞快的画面，莫名有一种……香艳之感。　　是的，香艳。　　一个莫名其妙的词。　　　　陈清白也没料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洛笙重逢。　　他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数学老师课上到一半，突然发现课件落在办公室了，便喊了陈清白去拿。　　上课时分，学生们都在教室，陈清白一路跑下来，便没怎么看路，完全没想到跑出教学楼后门竟会撞到人。　　他人高马大，又跑得快，这一撞之下，对方踉踉跄跄地差点跌倒，他连忙搂着人腰把人扶稳了。　　　　待到看清了那张脸。　　洛笙。　　陈清白心跳骤然加快，呼吸都开始乱，素来精明的脑袋乱成一团线，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样搂着人的姿态是何等的暧昧，也何等的不妥。　　他触电一般弹开，往后退了一两步，这才缓过那阵子紧张之感，然后礼貌道歉：“对不起。”　　　　清清淡淡的一声道歉，并不是很多男孩变声期的破锣嗓，而是带着金属质地的低沉和微沙，不疾不徐地响在安静校园里，既苏且撩，还有点隐约的性感。　　洛笙鼻头愈发热了，她觉得此刻的自己肯定鼻血横流。　　抬手在鼻下蹭了蹭，食指一片干净。　　没有……流鼻血呀……　　　　洛笙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不太理解此刻的感觉，这种脸蛋发红鼻子热热的感觉，绝对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她不懂。　　但她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嗯，因为鼻子给撞到了。　　她打架的时候，也是把人打出过鼻血的，有些时候，还会刻意挑鼻梁骨打。　　鼻子本就娇弱，这样狠狠一撞，不鼻血飙飞、血溅三尺才有鬼。　　　　不过，对方很有礼貌地道歉了。　　听到那声“对不起”，洛笙这才重新审视起他来，他距她一步之遥，温润白皙的面庞上不加掩饰的歉意。　　枝叶里漏出的细碎光斑在他脸颊上跳跃着，给这个画里走出来的清冷美少年增添了几许温暖活泼之感。　　感觉很美。　　　　洛笙也不是小气的人，对方道歉了，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　　但鬼使神差地，洛笙就想招他几下，于是，黑宝石的眸子里满是风流轻佻，语气更满满都是笑谑：“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陈清白没料到他都道歉了还会面对这样的诘难和质问，但想到对方可是校园一姐，正儿八经混混头目，便只觉得她不论怎么痞怎么坏都情有可原，他解释说：“我不该跑那么快，然后撞到你，所以，对不起了。”　　旋即，礼貌地朝着她点了下头，快步离去。　　有些人，招惹不起，得……躲着。　　不然，太要命了。　　　　就……这么走了……　　洛笙连忙道：“同学你等一下。”　　陈清白家教好脾气好，闻言，自是转过身，淡然看向她，神色宁定温和。　　洛笙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练过胸肌啊？”　　陈清白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跃到健身。　　洛笙想到自己那几乎要流出鼻血的鼻子，道：“你胸好硬啊，撞得我差点流鼻血了。”　　　　洛笙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纯真无辜，但她之前想着调戏美少年几下，所以神色狡黠、眼神灵动，浑身上下满满都是痞气和匪气，看上去就一蔫坏蔫坏的女流氓。　　陈清白陡然回想起那一撞的触感。　　娇小单薄的身体，搂在怀里……很是柔软。　　陈清白脸上登时染了薄薄的粉。　　　　洛笙这种大学渣，视力是标准的2.0，自是把美少年的表情变幻尽收眼底，她觉得挺好笑的，便打趣了一句：“哟，脸红了？！”　　陈清白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个漂亮得一塌糊涂也完全没个正形的小魔女。　　洛笙却没注意到对方幽深莫测的眼神，只笑道：“小家伙，还挺纯情的嘛！”　　身高184小家伙：“……”　　他脸颊的确红了，但绝对和纯情无关，说是色…情也不为过。　　　　洛笙调戏到了“纯情美少年”，便特愉悦地转身离去。　　因为心情好，一路上，还哼起了走调不成曲的歌。　　　　陈清白看着她那消失在教学楼里的单薄身影，微微愕然，旋即失笑。　　又是这样。　　既痞又坏。　　招他几下，转身就跑。　　唯被撩动的心弦，证明她真正的来过。　　　　洛笙自是没注意到自己无意中撩了个汉，她悠然回到高二（11）班。　　班上似乎在上政治课，洛笙从后门溜了进去。　　最后一排靠窗，洛笙轻手轻脚拖开椅子坐下，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课桌上，头埋了上去，就打算睡。　　　　以往，老师这种极有节奏的讲课声，绝对是最动听的摇篮曲，洛笙……秒睡的那种。　　可今儿个，莫名亢奋，睡不着。　　洛笙干脆坐直了开始听课，老师正在讲马哲的“联系观”，他满口都是“联系的普遍性、客观性”，更是列举了“蝴蝶效应”来论证这个观点：“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闪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洛笙倏然想到那片在空中旋转着掉落的银杏树叶。　　心想，不知道这片树叶会引起什么样的龙卷风。　　　　她从抽屉里翻出水性笔在树叶上写下今天的日期，1010，歪歪扭扭的四个数字，字丑的人，连阿拉伯数字写出来也是鬼画符。　　一旁，同桌卓球铭大惊：“哎哟，老大，你居然写字了，开学以来头一回。”　　被调侃了，洛笙不怒反笑：“想和我练练了对吧。”　　卓秋铭秒怂。　　想当初，卓秋铭也是这附中人见人畏的校霸之一，但洛笙横空出世，他已经不幸沦落为小跟班。　　旁边这货，别看美得跟个仙女似的，但丫从小练的不是舞蹈，而是……武术。　　　　洛笙看着被自己鬼画符之后奇丑无比的银杏树叶，心烦。　　随便抽了本书，把树叶塞进那从未曾打开过的课本里。　　　　这时候的洛笙，并不知道这片树叶真的会在两周后掀起一场龙卷风。　　嗯，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