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每天减少的日期以及林谷雨每天桌子多出来上的一盒牛奶，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变。 “你最近怎么突然喝起牛奶了？”徐美霁问。 林谷雨举着牛奶，目光却鬼使神差地落在徐美霁胸前，随后面露尴尬，挽了挽耳边的发丝，但立刻又浅笑地掩饰：“脑力不够用了，想补一补。” “哦，这样啊。”徐美霁不疑有他地继续看书。 林谷雨不再多言，抿着嘴，用手摩挲牛奶盒的棱角。窗外吹进来一阵燥热潮湿的风，教唆着苍翠的树叶沙沙作响。她瞥眼凝视。这些树叶比之前韧上许多，少了冬日里小心翼翼存活的嫩。 已经进入三月份了，L市开始出现回南天。湿哒哒的空气中还暗藏着闷热的因子。墙壁和地板都阴魂不散地凝结水珠，宿舍里晾晒的衣服久挂不干。韦晓琪不止一次地抱怨这种鬼天气有多糟糕。就连尚澄也不喜欢这种天气。他虽然没有说，林谷雨却明显地感觉到了这种天气下那种烦躁的心情。她一贯云淡风轻地浅笑：“很快就会过去了。” 海洋性亚热带气候，回南天每年都会做妖，熬过去就好了。 周末的时候，尚澄去商场挑了一款锁骨项链，施华洛世奇的，简约的几何样式。简单，却有着自己的光芒。尚澄看着熠熠生辉的精致水晶，忽而想到了一双善睐明眸。从未想过给人挑礼物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然而，他一从商城里出来就被扑面而来的燥热打散了好心情。空气中仿佛都能溢出湿漉漉的水汽。他走向地铁口的几步路里，新洗的鞋子就脏了几分。 买票，过验票闸门。等到一切完成，尚澄站在地铁站前的时候，才注意到鞋子的狼狈。周围一票的人在等候列车的到来。那些嘈杂的交谈声如同一层缥缈的背景声，总的来说与他无关。他垂头看着鞋子半晌掏出手机给林谷雨发消息。 这种天气莫名地让人烦躁。 随后，尚澄看着手上拎着的小礼袋。距离4月20号还有一个月。他又发了一条消息：是不是过了谷雨就好了。 周日，下午三点钟，没有安排课程。林谷雨依照惯例，午饭后看了一会儿书。她刚收起折叠书桌，刚躺下休息就接收到了尚澄的消息。 随后她想也没多想就给尚澄回复—— 嗯，过了谷雨就好了。 春末夏初，过了谷雨就到夏天了。 “过了谷雨就好了。”尚澄轻声念了出来。这时候，列车如同乘着光速而来，然后骤然停下。 车门乖巧且机械地打开。紧接着，尚澄跟着人群走了进去。固定停止的时间过后，列车又哗地带着每一个人到达下一个站点。 …… 转眼又到了四月。学校的葡桃花正是开得最繁密的时候，那种一片的细腻的青白色在灰蒙的天气里迷离柔美，独具特色。 进入四月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五号的清明节。全国统一的假期，学校也没有理由苛待高三的学生。 那天放假，林谷雨和尚澄一同走过那排葡桃树。纷纷的雨飘下来，氤氲了整座学校。清明时节雨纷纷，大概说的就是南方的清明吧。 他们踩在绵柔的花瓣上，仿佛受天气的影响沉静了言语。一路下去，直到抵达校门口时，尚澄才问：“有要祭奠的人吗？” 林谷雨点了点头：“当然。”她说完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停了下来，仰头着尚澄，眼里有着如实相告的坦诚：“我爸妈，他们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出车祸走的。” 尚澄面容上的惊愕一闪而逝，旋即有些抱歉：“对不起。”思维的跳跃总是承上启下，他立刻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么你，和谁生活在一起？” 她微微张开的唇嚅嗫了将近三秒钟，最后说道：“一个人。” “一个人？”尚澄并不认为这个答案的可信度很高。 “你不也一个人生活吗？”林谷雨回答。两个人说着已经走出了校门。 他的嘴唇轻抿，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他人所知的秘密，至此，尚澄已经不想过多询问。 这回轮到林谷雨问：“那么你呢，有要祭奠的人吗？” “嗯。”尚澄睫羽微垂，应了一声。 林谷雨不过是按照话题正常的进行方式问了那么一个问题，再问下去就有了戳人伤口的嫌疑。于是一时之间，她便再没有了话语。 而就这一声过后，他们一路走到车站站牌都没有再做任何交流。 缄默。 雨像丝一样，不凶，却带着极大的水分子，将世界渲染成一片朦胧。 他们立在站点处，同撑一把伞，静静等待着公交车。尚澄的手握着伞柄，男生的手总是骨节分明，每一寸都像是刀削一般利落。 林谷雨想打破这种沉默的尴尬，抬起手，搭在尚澄的腕骨处，轻轻地按揉。她其实不太喜欢牵手，更多的时候就像现在，手放在尚澄的腕骨上，清晰地感受他的筋脉。忽然之间，她全然没有顾虑地开口，承接着之前的话题：“我和我小姑生活在一起。” 尚澄缓了一下，然后倾侧过来看着林谷雨，轻问：“她对你好吗？” 林谷雨凝神看着对面的树叶，说道：“再也没有比她对我更好的人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尚澄明显地注意到了她眼里嘴角的温馨。他整个人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轻轻地扬起嘴角。尚澄想到了童姨，童姨对他也是好的没话说的。他想说，也有人对他很好。 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从拐角处出现的公交车，路线赫然显示，正好是林谷雨要做的那一班车。尚澄转而改口：“车来了。” 林谷雨转头一看，是她要做的那班车。于是回头对尚澄说道：“那么，收假后再见。” 尚澄将手里的伞交给她，眉眼温和：“收假后见。” 她把伞接过来合上，一串的动作完成后车正好抵达。跟尚澄道别，紧接着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车窗里看着尚澄，总有着不真实的感觉。她知道他有心事，但是她却不敢过多的询问。看着外面对她温和地笑的尚澄，她有着前所未有的惶惶。 几秒钟之后，车子发动，尚澄从她的视线里一直后退后退，直到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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