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秋想起自己在家中时也是个娇养的,每日一碗燕窝粥就是一两银子。而军中的将士境况好的时候三日能吃上一回肉,若是战事吃紧就只能喝稀粥了。 “你说你,好好儿的地方不去,怎么就偏来这战场呢?身子骨瘦成这样,连血都见不得……”小村还在絮絮叨叨。 映秋苦笑一声,她是自作自受为着点儿虚无缥缈的感情奔来修罗场。她得撑着,撑到不打仗了班师回朝,她没脸就这样窝窝囊囊的回去。 祖母泪眼婆娑气的掐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你这黑心肝的孽障,那人就这么好,值得你这样掏心掏肺?” 她又哪里知道这没头没脑的、如洪水猛兽般的感情是因何而起呢? 也许是第一眼看见那人笑得如同阳春三月般柔情的时候,也许是再一眼看见那人眉头紧皱却只是闷头喝酒的时候,也许是更早,早到世界上还没有这么个她的时候。 可是她却忘了,萧尧的喜或者愁从来都不是为了她而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也许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细想罢了。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两个就是相遇了呀。那人也许像她祖母说的,并不怎么好。可她就是喜欢上了。喜欢了,自然他什么都是好的了。 虽然这场相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或许还是萧尧的一道枷锁。 她记起第一次见到萧尧的时候。 三年前,那时候的萧尧还没有长成现在这个伟岸男子,倒像是个书生,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却生出些翩翩公子的模样,她一眼便瞧见了。 她看得出神,却见萧尧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身边,笑着说着什么,眼里面的宠溺像是心里面溢出来一般。她突然就红了脸,心头怦怦跳。 她那时候小,不知道这心动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那笑着的两人灼灼,似是灼伤了她的眼。 后来便是西山礼佛时见到萧尧。已长成可靠模样的少年在佛门禁地中一杯接上一杯的饮酒,像是清醒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一般。 映秋知道,那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被皇上许给了丞相家公子。夺人所爱的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他连反抗都不能,映秋突的就有点可怜他了。 鬼使神差的,映秋就不知怎么的坐到了他的身边,一身小厮的打扮紧张得瑟瑟发抖。 “你是谁?”醉了酒的萧尧含糊不清的问她。 “公子莫要再饮酒了,天晚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映秋柔声的劝。 萧尧却呵呵的笑,递给他一杯酒。“你可知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映秋没有答话,心疼的看着他,脑子一热将那杯酒喝了下去。她知道这时候的萧尧并不想和她说什么,他只是需要个听众,能让他将满肚子苦闷都倾吐出来的听众。 映秋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将那些烦闷痛苦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话听完了,不胜酒力的她脸颊发红,像是枚熟透了的桃子。 酒意上头的萧尧半开玩笑的道:“若你是个姑娘就好了,我去娶了你也不错。你家可有未出阁的妹妹?” 映秋紧张得浑身发抖,抖抖索索的将挽着的发髻解了,惶恐不安的看着萧尧。 “我,我本来就是个女子。你看,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我,我不要你娶我,就这样,就这样就很好。” 萧尧迷离的眼终于清明了些,睁大眼十分震惊的看着她。 映秋被他这样一看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女儿家的矜持终于一点点回笼。她急得快要哭了,顾不得什么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脑子一沉,身子又软了下去,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对不起,我马上走。”映秋挣扎着起来,好巧不巧的红唇擦过一片温软。映秋终于酒醒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却没发觉自己的贴身香囊掉了出来,萧尧犹豫半晌终于拾了起来。 第二日映秋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馨儿抱怨一个登徒子上门求亲十分无礼。 她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突然间福至心灵,顾不得自己还未洗漱,慌忙往祖父的书房跑去。 萧尧在书房里同祖父说些什么,不管祖父怎么吹胡子瞪眼脸上都一直带着笑不卑不亢。映秋看着他就像是痴了般,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快了。 祖父手一撇,是个送客的手势。映秋心一慌,脚突然踩上了一片还未来得及扫走的落叶。 “嘎吱!”她十分无措的看着齐齐看过来的两人。 “罢了罢了,我允了便是。萧公子家在广西,我舍不得这么个孙女,若是方便以后便留在京城吧。明日我便向皇上给你讨个官职。” 萧尧皱了下眉头,点头应了。 祖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形容不整还出来见客,读了那么多的女诫放到哪里去了?待会儿去祠堂抄一百遍。” 映秋赧然的点头,她这会儿十分欢喜,莫说是抄上百遍女诫,就是让她绕着紫禁城跑上一圈她也是做得的。 可惜她只顾着欢喜没来得及看萧尧眼里面一闪而过的犹豫与伤痛。后来她被伤的体无完肤的时候常常在想,若是当时自己能克制住满腔的情意就好了,至少不至于被迷了眼,将萧尧的无可奈何看做是欢喜。 一切都很顺利,萧尧领了个闲缺,有时间时会来府里面坐坐,她虽然在内院见不到可祖母有意无意的总会提上几句。 有一次她去佛堂遇见叶晚书,漂亮的眉眼里面全是哀愁,她心里一紧,无端端的生出些愧疚来。她是觉得心虚的,她与萧尧的这场婚约是她自己求来的,仿佛是自己从叶晚书手里抢来的一般。 三个月后,他却是在突厥清堰部立了个大功,皇上封了他三品参将。祖父谈起他终于有了些满意的模样。 “小子倒是懂得上进。” 映秋却顾着他此行艰难,不安的盼着他能来府里,让她看看有没有受什么伤。 等终于盼着了他见他无恙,映秋才放下心来。 “你,不必担忧,我无事。”萧尧笑了,她便就放心了。 她满怀期待的等着婚期来临,来年的三月桃花盛开的的季节她一天天数着,恨不得日子飞快的过去才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萧尧去西北前来了府里退婚。 “刘小姐豆蔻年华,晚辈不欲蹉跎小姐,还望能退了,这门亲事。” 映秋就在隔间,听见他没有半分犹豫的与她祖父商议着。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无望,她想去问问若与他有婚约的是叶晚书,此时境况下他可会退婚? 映秋忍住了,她怕答案截然不同到时候自己只剩下难堪。 “祖父,我需要再想想。”她波澜不惊的回着话,心里面却是翻江倒海,忍得难受。 她多爱萧尧啊,爱到她不顾廉耻当着一众将士的面送了平安符,爱到她不顾一切随着傅伯远去了西北。 西北的境况不可谓不凝重,她有着傅伯远若有若无的照顾仍觉得熬不过去,就别说这些饿着肚子还要去前线杀敌的将士了。 可她仍然觉得甜,这儿有萧尧她便觉得这是世上最最好的地方了。萧尧曾救过她。 三个兵痞见她细皮嫩肉的,嘴里面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还动手动脚起来。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慌乱得不知所措。等她衣裳也被扯落一大片时终于害怕的哭了起来。 就是这时萧尧进了屋,她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双眼被温润的手掌捂住了,三声惨叫后她被打横抱着离开了那里。 她听见萧尧有力的心跳终于安下心来。 后来便是傅伯远出马将她安排在了赵军医处做一个小医童。她手巧又肯钻研,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她刚刚急急忙忙跑了,衣裳还未来得及晾。她端着盆子,在晾衣处费力的将衣裳铺展开。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过了几个月也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天杀的匈奴人,这个时节了也不知消停,这会儿还偷偷潜过来烧咱们粮草,多亏傅监军有远见,早早命人守着,不然这会儿咱们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若是真烧了哪儿还有我们活着的机会?匈奴人早杀过来了。这会儿萧参将带着人打前锋去了,只希望萧参将能将匈奴人打个措手不及,永远赶出去才好!” 映秋早已经来不及思考若是匈奴真打了过来她该怎么办了,她满脑子里都是刚刚那个人所说的。萧参将去打前锋了…… 他去打仗了,前锋是多么危险的位置她自然知道,若是受了伤…… 三天后大军才回来。她听说境况并不明朗,萧尧他们遇上了埋伏,去时一万活着回来的不过五千。 她终于忍不住,抢过小村手里的药箱,跟在赵军医身后进了萧尧的帐子。 这是她第二次来,上一次还是萧尧救了她抱着她来的。这会儿那有力的手臂虚弱的垂着,他脸上也泛着苍白。 她眼眶登时有些湿润,谨慎小心的帮衬着赵军医打理伤口,动作轻柔像是害怕他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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