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日乐图看到这仿佛闹剧般的一幕,偷偷看了一眼上首的父亲,却发现父亲也在看着自己,脸上带着赞许的表情。格日乐图对着父亲咧开嘴傻傻地笑着,父亲看到他的笑容,瞪了他一眼,随意众人说道:“感谢天神!” 接下来父亲当着众人说出了格日乐图猜不到的部分,昨晚上对他出手的是离乃蛮不远的塔勒克什部,父亲借此为由即将发动对塔勒克什部的战争,召集大家主要就是为了商讨进攻的细节。 格日乐图不懂这些,一直插不上话,索性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理一理昨晚到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 他的确被父亲当做了诱饵,而在其中充当这个叛徒角色的自然是自己的叔叔阿尔木以及莫日根,刚刚在大帐外父亲就交代过他,无论发生什么,要相信家人。本来格日乐图还不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在大帐里看到叔叔阿尔木的所作所为,便明白了父亲这么做的含义,他是要所有人从心底里接纳他成为他的继承人。 夜幕降临,然而乃蛮部的聚居地中央却在举行着盛大的篝火晚会。为了庆祝格日乐图正式成为乃蛮部的继承人,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庆祝。因为战争意味着更广阔的草场,更多的牛羊和奴隶。 在格日乐图看来,以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抢劫。塔勒克什部和乃蛮部比起来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乃蛮甚至都不用出动全部战力就能把他们征服,父亲只是在寻找一个借口而已,好应付来自王帐的责问。 格日乐图坐在父亲身旁,他的旁边就坐着他的叔叔阿尔木。此时阿尔木正在大口大口的喝着马奶酒,格日乐图看了不禁暗自咽了几口唾沫,手中的烤羊肉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格日乐图看着父亲的注意力都在巨大的篝火前跳舞的少女身上,不禁慢慢的挪向一旁的阿尔木,眼睛眨都不眨看着他手里的酒壶。 阿尔木注意到他的眼神,朝着他狡黠一笑,悄悄的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格日乐图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便迅速的抓起阿尔木面前的酒杯一仰头喝光。然后悄悄把酒杯放回阿尔木面前,示意着阿尔木再给他倒一杯。 阿尔木比他只大的六岁,他的母亲和阿尔斯楞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在他们的父亲去世后阿尔斯楞继承人部落首领的位置,而阿尔木则因为年纪还小,就一直留在乃蛮,直到现在。格日乐图从小会走路起就跟在阿尔木身后,要说他们是叔侄,其实更像是兄弟。 阿尔木见格日乐图还想喝,又给他倒了一杯。格日乐再次伸手去抓,刚端起酒杯,后脑勺就被拍了一巴掌,他吓得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接着传来父亲雄浑的声音:“喝酒就喝酒,偷偷摸摸怕我吃了你?” 格日乐图回头委屈的看着父亲,阿尔斯楞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放到格日乐图面前。格日乐图索性大方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光,借着酒劲说道:“父亲,昨晚你就不怕我会死在那片树林吗?”他心底一直有着这个疑问,不问出来也许他会睡不着觉的。 阿尔斯楞看着儿子有些失落的样子,用力的拍了格日乐图的后背一下,大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敢问我呢,怎么忍不住了?” 格日乐图没有说什么,只是表情严肃的盯着父亲。阿尔斯楞停住了笑,看着儿子以严肃的口吻说道:“其实昨晚追着你们跑的人就是我和你阿尔木叔叔,后来我们又回到树林里去了,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格日乐图听到这个解释,并没有多少意外,他早已猜到,只是还想从父亲嘴里得到确认而已。格日乐图思索了一会又问到:“莫日根大叔呢?” 阿尔斯楞听到这个名字,突然间眼神中冲满了杀意,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死了,昨晚我们追上他就杀了他。因为他真的背叛了我,背叛了乃蛮!” 格日乐图听到这里突然笑了,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着嘴大喝一气。 一旁的阿尔木看着情绪不对的阿尔木,一把抢下了他的酒壶,看着格日乐图生气的说道:“格日乐图,给你父亲道歉,你不能责怪你的父亲,他一直尾随着你们后面。塔勒克什部的人一动手就被我们制止了,莫日根掳走了你,你的父亲都快急疯了,追了莫日根半夜,才发现被他骗了。你知道你父亲看着你和狼搏斗时是我拉住了他,他才没冲冲出去,你要怪就怪我!” 格日乐图看着阿尔木激动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满脸愧疚的父亲,疑惑的说道:“你们以为我是计较这个吗?我又不是小气鬼,父亲好不容易让我喝酒,我难道不该趁机多喝一点?哈哈!”他不是没有过怀疑,但他记得父亲对他说过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家人!” 阿尔斯楞看着儿子豁达的样子,微笑的站起身,高举着酒杯大声的对众人说道:“让我们一起敬我们的勇士格日乐图一杯!”一时间众人纷纷附和,嘴里大喊着:“敬格日乐图!” 晚会持续到深夜,格日乐图喝得烂醉如泥,是阿尔木把他背回了帐篷。阿尔木自己也喝得不少,把格日乐图交给他的妈姆,就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帐篷。 格日乐图是被阿尔木从温暖的毯子里叫醒的,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准备就把他拉上了马,今天部落有着重要的事情,勇士们要替部落首领的继承人“讨回公道”,他这个当事人自然不能缺席。 格日乐图来到昨晚的广场上,他揉着朦胧的双眼,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勇士们已经整装待发,自己的父亲身上披着家族传下来的盔甲,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阿尔木带领着格日乐图加入队伍,站在阿尔斯楞的身后。 阿尔斯楞见所有人已经准备妥当,轻轻的踢了下马腹,向前几步大声的说道:“乃蛮的勇士们,塔勒克什的豺狼挑衅了太阳汗的威严。我们要碾碎他们的头颅,占有他们的财富,用马鞭抽打他们的子女,来惩罚他们的不敬!”说着抽出腰间的金刀,指向天空。 勇士们闻言纷纷拔出弯刀指向天空,嘴里“嗷嗷”叫着!格日乐图也被众人的热血所感染,抽出自己的匕首指向天空。他还小,无法挥动巨大的弯刀,武器只有匕首。本来他前世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幸福公民,应该对这种侵略性质的战争抱有谴责的态度,但此刻他内心深处的躁动成分完全被热血沸腾的“嗷嗷”声调动了,他不由自主的用自己处于变声期的嗓子响应着这热血的呼嚎! 格日乐图想起他前世不知从哪儿看到的一句话:正义不过是强者的自我标榜,亦是弱者的心理安慰。正义总是伴着强者诞生,在这片物资匮乏的草原上,每天都有小部落被吞并,没有人会指责征服者,也没有人会同情被征服者,因为弱者只配被征服。 格日乐图骑在自己花花背上,看着眼前狼藉一片塔勒克什部落聚居地,心底终究有些不忍。他没有参与屠杀,在最初的热血褪去后他不禁感到冷汗岑岑,他想象的征服与他前世的街头斗殴完全不一样,当弯刀挥动带起一蓬蓬血雾时,他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父亲在一侧扶了他一把,大笑着他说道:“格日乐图,你的勇气呢?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你的仁慈只会让你的部落走向灭亡。你看看他们,就是因为弱小,所以失去了在草原上存活的资格。你将来是要带领乃蛮部几万族人的,你多余的仁慈只会葬送乃蛮部。”格日乐图稳了稳心神,脸色苍白的说道:“可是他们已经臣服了,为什么还要杀他们?”阿尔斯楞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都是塔勒克什的精锐,我没有精力去慢慢征服他们的心,而且冬天快来了,我们养不活这么多人。”格日乐图依旧固执的说道:“那你也不必要杀了他们,你可以赶他们走!”阿尔斯楞闻言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格日乐图也明白了自己的话又多么幼稚,他们失去了部落的庇护,又怎么去度过冬天?他沉默了,阿尔斯楞笑够了,伸出手抚摸着格日乐图的头说道:“格日乐图,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冷血的人,但乃蛮部不需要一个仁慈的首领。之所以带你来目睹这场屠杀,是因为雏鹰只有在被逼下悬崖才会学会翱翔。我不是要把你变成一个残忍嗜血的人,只是想驱除你心中不该有的仁慈,至少是对敌人,你不该有同情,你忘了他们曾经想置你于死地了吗?” 格日乐图闭上双眼,半天才开口道:“草原上的人为什么要活的那么辛苦?” 阿尔斯楞闻言抬头看着天空,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也许天神知道。”说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格日乐图,那晚在树林里的狼窝里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作为一个父亲我很欣慰。至少你不会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首领,这就够了。如果你心中还想保留那份仁慈,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努力让乃蛮变得强大,你就不用像我一样无奈的屠杀他们。”他的语气里充满苍凉无奈。 格日乐图突然间变得迷茫起来,难道他真的担负得起乃蛮部的未来吗?他前世只是一个小太妹,一个只敢欺负高中生的社会无业游民。他突然间开口看着父亲说道:“阿爸,我不要做首领,我一定会辜负你的期望的,我只想陪着娘亲和阿爸。”他真的失去了自信,他做不到为了生存去肆意的夺取他人的生命,他只想做一个拥有家人疼爱的普通人,平凡的度过他莫名奇妙多出来的一辈子。 阿尔斯楞闻言变了脸色,有些吃惊的看着儿子严厉的说道:“混账,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你是答鲁乃蛮氏的继承人,你身上流着太阳汗的血脉,你怎么能放弃你的子民。” 格日乐图闻言苦笑着说道:“可是阿爸,我怕我做不到啊!” 阿尔斯楞脸色阴沉地沉默着,半晌后曲起食指放进嘴里用力的打了一个尖锐响哨,正杀红眼的乃蛮勇士们听到哨声,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弯刀,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父子所在的方向。阿尔斯楞大声的说:“都停手吧!接下来他们都归格日乐图管了。” 格日乐图听到父亲的话突然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父亲,他猜不透父亲的用意。 阿尔斯楞看着儿子的表情,苦笑的说:“就当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妥协,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不能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那么你就没资格成为乃蛮的主人,我会亲手杀了你!”说完还用恐吓的眼神看着儿子。 格日乐图脸上的疑惑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郁的喜意,他看着父亲,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谢谢父亲!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顿了顿又小声地说道:“如果你杀了我,那娘亲一定不会让你再进她的帐篷的,嘿嘿!” 阿尔斯楞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扬起手里的马鞭作势要抽格日乐图,格日乐图反应迅速的打马躲开了,一边嬉笑着一边朝着塔勒克什部的帐篷走去。以后这里的人都会属于他,他会用行动告诉父亲,其实他们没有必要活的那么辛苦。他从小跟着母亲听了许多有关南面的宣国的事,也看过许多汉人的典籍,他知道其实草原上缺的东西南方有很多,而草原上一些很常见的东西在南方却显得那么珍贵,如果能让汉人抛却对草原的戒备,那么草原上的日子将会好过许多!而现在这里的奴隶,将是他开始改变乃蛮族生活方式的开始。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他迫不及待的想去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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