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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琴家院子很大,很多小孩喜欢来找云非玩。    他在小孩们面前表现得痴痴傻傻,被人欺负也从不会还手。家里炒了花生米,他会捧给孩子们一起吃。      男孩们觉得云非特蠢。    女孩们觉得云非特好,话少,性格好。而且,他虽然“傻”,但收拾地很干净,夏天,他身上有皂角的清香,不像其它男孩身上全是臭汗味。    中午,孩子们来云家院子里玩儿砸沙包、跳格子的游戏。    左邻右舍的妇女,也拿了鞋垫和针线过来,坐在他们家院子里,一边看孩子们玩游戏,一边做手工聊天。    四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隔壁的李素华问云琴:“琴儿,听说你昨天给非非买了个媳妇儿?听话不?”    云琴腿上放着竹篮,里面针线缠绕在一起,略显凌乱。    她一边整理针线,一边回答说:“还凑合。大概是被打怕了,很听话,会帮着洗碗干活。嗯……就是丑了点儿。不过也无所谓了,能生孩子就行了。”    李素华“呦”了一声:“得亏长得丑,要长得好看,指不定怎么闹腾。张二娃家的那个媳妇儿,你们知道吧?啧,长得怪水灵的,结果没过两天,闹着要杀张二娃全家,还要去报警,那死丫头,居然还想下耗子药跟张二娃同归于尽!你们猜怎么着了?”    其它几个女人瞪大眼:“打死啦?”    “好歹是花钱买的,咋可能打死呢?”李素华吸了口气,说:“张凤那个狠心的,把儿媳妇的双腿双脚都砍了,我去看过一回,本来挺水灵的一丫头,变得疯疯癫癫……在猪圈里到处爬,已经疯了。真是造孽啊。”    “嗨,依我说,这事儿也不能怪凤儿吧?要不是那丫头想毒死人,凤儿会干这种缺德事?依我说,是这丫头心狠,怨不得人!没给她拉去天台上烧死,就是仁慈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琴儿不也是城里来的媳妇儿?瞅瞅我们琴儿多善良,留在这里多开心?”    女人说着,伸手过去,拍了拍云琴的肩。    云琴垂首不言,嘴角挂着一丝浅笑,胃里却一阵翻涌,想吐。    她冲着窗户里吼了一声:“小秦,给我拿一撮红线出来。”    没一会,坐在院里闲聊的农妇们,就看见一个身材瘦小,裹着头巾的女孩握着一撮红线走了出来。    她颤颤巍巍将红线递给云琴,手明显颤抖。  她抬眼对上李素华的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兔,连忙垂下头,迅速进了屋。    等她进了屋,李素华对大家说:“你们瞅瞅,琴儿把儿媳教的多好?才来第一天,让干啥就干啥。今天早上,琴儿和非非出去干活,这姑娘一个人进厨房把碗洗了,从厨房出来,又自己回房,倒挺老实的。”    云琴笑声清脆:“我们非非虽然傻,但长得体面。她能嫁给我们家非非,也是她的服气呢。”    “是是是,别说,你们家非非啊,长得是真体面,比那个……《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许仙还好看嘞。”    “是啊,你们家非非长相随你,只是可惜了……”    云琴忽然想起什么,问李素华:“嫂子,村长是你侄子,您看看,能不能去跟村长说说,让我家非非也去念个书?我们家非非吧,从小跟着我干活,都有媳妇儿了,也没享受过上学的滋味儿。我吧,想让他也体验一下读书的滋味儿。”    “这……”李素华一脸为难,说:“都是当妈的,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儿子好。可非非这种情况,又不可能出村,去上学,有啥意义?”    云琴握住李素华的手,说:“嫂子,您不知道,我们非非每天坐在门口,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回家,多羡慕。而且吧,非非他爹没念过书,现在不是免费上学吗?我们非非好歹也是村里的男丁,怎么就不能去念个书了?哪怕他只学会几个数字,我这个当妈的脸上也有光啊。”    李素华一脸为难。    苏秦隔着窗听见外面谈话,吁出一口气。    早上云琴和非非虽然不在家,但邻里邻居却监视着她。她早上如果有出院的举动,这会儿李素华一定会建议云琴打折她的腿。    上辈子,她便是听了这些被打断腿的例子,所以才没敢跑。后面听说张星要把她卖给老头,才孤注一掷。    那次逃跑没成功,不仅被抓回来,也害死了云非。    村头有一个祭祀用的天台,没有改革开放前,这个村封建迷信,每年都要烧死一个少女祭天。    改革开放后,这种现象被制止,村民便拿来烧犯村规的人。    在村里,村民必须遵守规矩团结。谁敢放走别人家的媳妇儿,就一定会被烧死祭山。而云非,上辈子便触犯了这一大忌,放走了苏秦,才落了一个被烧死的下场。    云非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同母亲一样,痛恨村里人,也渴望外面的世界,想知道亲生父亲长什么模样。    晚上。    云琴捉了一只老母鸡去李素华家里。    能生蛋的老母鸡值点钱。李素华拿人手软,帮云非上学的事儿,她也就答应了下来。    *    苏秦在家里找到一根拇指长的铅笔和一张草纸。  她趴在床上,正借着一点点室外光线,凭借前世的记忆,画一张地图。    张家沟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出去的路。然而在后山东南面的一块岩壁后,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山洞下面是水,顺着小瀑布,流向同罗乡的大河里。    前世,云非找到了那个山洞,两人在村民的追击下,孤注一掷,抱着一根枯树冲下瀑布,顺着河飘到了同罗乡。    但那条路太险了,前世她和云非差点被淹死,能活下来,完全是运气。她不确定今生是否还有这样的运气,所以不敢冒那个险,更不敢拿云非和云琴两人的命去冒险。    她画这个地图,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这条逃生计划她不会考虑。    现在最好的方法,是想办法让云非去上学,联系上黎教授。    黎教授前世是“信息对抗技术专业”的教授。这个专业国内少见,是南大专门为军事领域开设。    南大位于东川省下云阳市,而云阳作为中国科技城,军工业发达。    黎教授不仅在南大教书,也为云阳九所提供网络安全防护。    云阳九所是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是国家高度保密单位、中国唯一核武器研制生产单位。    做网络安全防护的黎教授,自然也精通密码学。苏秦和他结婚后,他教苏秦的第一句摩斯密码是:    “.. .-.. --- ...- . -.”    翻译过来,是“我爱你”。    苏秦在黎教授那里学的密码不多,但要发出简单的求救消息,她是没问题的。    她相信,如果一个女孩从深山里向他发出求救,即便他没有同情心,也会因为好奇,而来深山里找她。    *    苏秦脸上的草药干得很快,需要洗干净重新敷。    云非捡了草药捣碎,端进卧室,在床沿边坐下。苏秦搁下笔,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样貌干净的男孩。    他用手指在碗里沾了一点草药,对她说:“摘掉面巾。”    苏秦摘掉面巾,取过他拿进来的毛巾,将脸擦干净。    她脸上的荨麻疹已经消下去,皮肤上只余星星红点,脸上瘀肿也消了,恢复了以往的巴掌鹅蛋脸。    虽然脸上还有些许伤痕,但并不影响整张脸的漂亮。    她的目光温柔平静,有双漂亮的柳叶眉,她的眼睛里有倔强,也清亮,像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笼罩的一滴露水,灵气充沛。    女孩五官生得好看,尤其是那双柳叶眉,细而秀气。    云非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女孩。    他给她上药时,女孩将脸凑过来,翘长的睫毛像把小扇上下煽动,女孩温温地气息喷溅在他的喉口,惹得他心跳加速。    十五岁的男孩,从来没有和同龄女孩近距离接触的体验,忽然脸红。    苏秦在想事情,没注意到男孩的变化。    在她心里,非非是她的亲人,她也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男孩的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摁压,她一皱眉,他立刻顿住,开始责怪自己……下手重了。    “我可以叫你非非吗?”苏秦突然抬眼问他。    云非眼神略错愕,稍后才点头。    他蘸草药的指腹轻扫过她的颧骨。    “你以后可以叫苏苏姐。”苏秦眉眼一弯,由于面目表情过于丰富,导致草药掉下来。    云非眉头一皱,忽然很生气地起身,将手里装草药的搪瓷碗重重搁在柜子上,转身出去了。    苏秦一愣,不知道小伙子为什么发脾气。她一垂眼,看见掉在床单上的草药,猜测——    他是气自己把草药弄在了床单上?    云非有点生气。  他气比他矮比他小的丫头,让他叫姐。    哼。他才不要。    *    晚上七点,往常这时候,村里人已经开始闭户休息。可外面却忽然开始敲锣打鼓,火把将外面照得恍如白昼。    云琴披上衣服,趿拉着拖鞋出去打探情况。    她扯着嗓门问邻居李素华:“嫂子,这敲锣打鼓的?什么情况啊?”    院子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对方人影,李素华也扯着嗓门说:“听我家明明说,好像是李乡长,带着几个老师来了村里头。”    听见外面的对话,苏秦立刻从床上弹坐而起。    云琴刚回到屋,还没插上门栓,就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她将门打开,一群举着火把的男人站在门外。    为首的一个男人眉眼锋利,喘着粗气说:“琴儿,赶紧把你家媳妇儿叫出来,咱们村儿来了几个老师,要在村儿里住几天。村长说了,要把最近来的城里媳妇儿都带去山上土地庙里躲一躲。”    云琴站在门口,挡着门说:“我家媳妇儿挺听话的,就不用去土地庙了吧?”    “不成,村里的规矩你知道,新媳妇儿必须去!”    苏秦裹着头巾,走出来,看见张二娃,下意识往云琴身后一躲。    她抓着云琴肩膀,垂着头,声音颤得厉害:“妈……”    云琴当着张二娃的面,握住苏秦的手,低声安慰:“别怕,安心去,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继而抬眼去看张二娃,说:“二娃,你可别打我儿媳主意啊,我们家非非傻,我可不傻。”    张二娃嘴里“切”了一声,扫了一眼苏秦说:“赶紧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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