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吕林旭也不大清楚,却见沈玦伸手就把那匕首拿在了手中,随即将它拔出,没想到却是把断剑。 沈玦微微一愣,晃了晃剑鞘,断剑的另外一截亦在鞘中,她细细端详,剑身和剑鞘那锈迹斑斑的颜色确乎与天渊剑一模一样,她曾拿过天渊剑,自然有印象。 “这是凤笑阳的佩剑吗,为什么放在这里。”“不可能。”吕林旭说得笃定,沈玦怪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这样挂在画像旁边,应当是十分珍视之物。”吕林旭点点头:“或许真是十分珍视之物,但它不可能是凤笑阳的佩剑,因为他——不会武功。” “凤笑阳不会武功?!”这是沈玦第二回吃惊,这可比凤笑阳面容俊美更叫人奇怪得多,“号令武林之人不会武功?!”吕林旭轻扯嘴角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解释,沈玦半信半疑,低头仍去瞧着断剑。 吕林旭看到沈玦手中那截断剑的剑身上依稀可见“传世之荣”四个字,感觉脑海中似乎有关于这四个字的缘由,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正苦思冥想之际,沈玦已极为自然地将短剑匕首纳入了自己怀中。 吕林旭瞅瞅她,倒是对她这习惯见怪不怪了:“你要将这短剑带走?”沈玦毕竟有点心虚,脸上微红粗声粗气道:“干嘛?不行?”吕林旭倒是无所谓,这是栖霞山之物,同他也没多大关系:“行是行的,不过瞧来它放在这里许久,可别有什么冤魂缠绕在上头,你不害怕呀?” 沈玦怎会被这种事情吓住,可怖得多的场面她都见过了,哼了声道:“我才不怕鬼。”吕林旭笑笑,又细察四周道:“前头好似没路了,咱们得往回走。”沈玦思量虽不知道这断剑是什么,但看着与天渊剑相似的模样,拿去给绵辉定然有用,她心情雀跃,吕林旭说什么都没意见。 两人走得一阵,逐渐听到一些隐约的脚步声,吕林旭一愣,沈玦立即将火折子打灭了,两人隐身在黑暗中。听脚步声便知来者不少,虽然距离尚远,但地道中声音尤其明显,连说话声都能听到一言半语: “师父说有人藏在地道里,咱们找了这半天,到处都没人呀。”“就是,师父说听到人声,叫咱们绕到偏殿去找到入口来抓人,这儿都多少年没人来过了,他老人家听错了吧。”“别啰嗦了,分头再看看。” 沈玦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方才那被她“惊扰”的刑室中人出来抓她了,她身子猛地一抖,紧紧咬住牙关,上下牙却仍难以控制地相互打架。这群人大约分了几个小队,而其中几个脚步,听得出来正缓缓往他们这边而来。 沈玦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浑身是越来越僵硬,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那些人的接近,简直像被钉在砧板上等着刀子挥下,耳中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声,极度的紧张让她的双手都感到一些麻木,她仿佛能想象自己也被绑在满是鲜血的那刑架上的情景。 他们几乎已经到了只差一个转角的地方,他们手中的火把虽然只因为岩壁的反映而让她能够看到一点,但这一点于全然黑暗中极度醒目,而看在她眼中,如同地狱的召唤之火。 突然她肩头一紧,却是吕林旭伸出一臂将她环住,圈在了自己身侧,他自然也感觉到了她浑身的僵冷,她抬头看到他的眼睛,在橙黄的火光中更显柔和,吕林旭自然不懂她在害怕什么,不过这当口也不可能开口询问,只能以动作安抚她。 沈玦忽然觉得很脱力,手脚一阵阵发软,她无力地把头靠到了他胸口。吕林旭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下脸红过耳,沈玦自然看不见,她闭上眼睛想要压抑心中的恐惧,结果听到耳边胸膛的震动声不比她自己胸口的心跳声慢。她微微疑惑,吕林旭也害怕吗? 没待她多想,火光已经近在咫尺,这些人马上就要转过来瞧见他们了,沈玦眼前一花,吕林旭带着她转了个圈,向另一边疾奔,沈玦很是绝望,这里一条直道,逃跑又有何用,这些人只要转弯自然能瞧见他们,没料到吕林旭随即在岩壁上轻敲,一道暗门转开,千钧一发之际,两人迅速跃入,暗门关闭,将他们的身形阻挡在火光的暗处。 脚步声从门外响过,无人发觉他们的存在,沈玦和吕林旭挤在暗门后窄小的空间内,只觉呼吸困难,此刻她更紧地贴在吕林旭胸口,不过这下耳边鼓噪的隆隆之声,已不知是谁的心跳了。 良久,沈玦的惊恐稍稍缓和,吕林旭方轻声发话,声线竟有些微颤:“我刚刚记起,这里有道门可以出去,咱们往前走吧。”他艰难地移动身体,让两人的身形错开,沈玦感觉到些微的窘迫,吕林旭的手仍牵在她手上,她默然无言地由他领着前进。 “方才那些人,是虎殿池兴宙的人吧。”吕林旭心绪平复了些,才开口询问。沈玦吃了一惊,虽则她亦隐隐猜到是虎殿之人,但经由吕林旭确认,仍感痛心:“哦,那……是,池文锡……殿下的父亲吧。” 吕林旭的手掌忽地紧了一紧,随后发觉自己竟握着她的手,忙不迭地松开,不自在地将那只手往身后藏了藏方问道:“你为何这么害怕?”沈玦迟疑了一下,终究说不出口,只是摇摇头,随即捂住了胸口,她先前就觉得有些怪怪的,适才那般紧张害怕,胸口的不适愈加明显,甚至有了头晕目眩之感。 两人在这条窄道中没有点火,吕林旭瞧不见她的异样,只知她并不回答,心中虽然狐疑,但也不便多问。再走得一阵,沈玦已感一阵阵犯晕,这实在太过怪异,想要运气体内也是一团乱,无缘无故为何会如此难熬?她忽然省起,莫非是绵辉让她吃的药有些古怪?当真是毒=药不成? 耳中听见吕林旭道:“前面就是出口了,我记得是……出去就是雪隼殿了……”他说着用力将面前的岩壁往外推,沈玦已经眼冒金星了,这门长久未曾开启,虽然有些卡顿,但吕林旭功力不俗,几下运劲便能推开,他欣喜地道:“总算出来了,沈玦……” 沈玦的身子却顺着开启的暗门直接倒了出去。 吕林旭大吃一惊,幸而身手矫健,一跃而出及时拉住她的双臂,让她的脑袋不至于撞在地上。此处地道出口是屋内一个橱柜,吕林旭顾不上瞧瞧屋内有没有人,只见沈玦已然人事不知,他急忙让她躺平,轻拍她的脸:“沈玦、沈玦!”搭她脉门,脉象不见异常,怎地会突然晕倒? 他此刻身上也没带着水晶参巢丸,他想了想,举掌对准沈玦手掌上的阳池穴,欲输些内力给她,正自摊开她的手掌,不经意地抬眼一瞥,刹那便将他惊得不轻,整个人生生定住了。 王舟义正站在不远处,手中端着一个茶杯,浑似忘了要喝,脸上的神情精彩万分,他们二人如此凭空冒出来,任谁见了也平静不了吧。吕林旭这下呆得也不知要不要开口说话了,室内静得连根针掉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吕林旭脑中飞快转动,立即想起,此处出口所连是雪隼殿东厢的议事厅,既然王舟义正在此处,那么意味着—— 他艰难地转头,视线穿过碧玉晶莹的长屏风,望见远处大厅,在那以金红枫叶所装饰的高椅之上,辰浩延凌然于高处,轻易地俯视而下,他雪隼殿的亲信几乎悉数在列,韩子桑、南雀、严馥风、严溯回、郭凌、顾以沁等等,自然还有往内室来倒口茶的王舟义。 辰浩延今日装扮得甚为严整,以金叶打造的枫叶形状头饰将长发的一段束拢在脑后,金红色的交襟上衣罩在白色绢丝长袍外面,有或橙或黄的枫叶刺绣,黑色蝶形的腰带由黄金镶边,雕刻出云彩的风姿,并在前扣做成一个同心锁的模样。那白色绢丝长袍下摆如烟如云,从腰带之下流泻,长及脚踝,遮得那同色火烧云般的长靴若隐若现。 这满身红叶的装束,如同他已是栖霞山的主人一般。 吕林旭顿时头疼不已,这些人他虽都认得,但从不曾有什么来往,彼此间亦是毫无瓜葛,瞧他们这阵仗,应当是在商议重要之事,自己这般出现也太不合时宜,运气太差了。 辰浩延如斯装扮也未曾夺去他清隽的秀色半分,他眉眼淡淡地扫了躺在地上的沈玦一眼,翩然而起,转眼已站在了吕林旭跟前。 王舟义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浩延……他们这是……”吕林旭忐忑不安地看着辰浩延弯下腰来,心里很是着急:“辰浩延,她不是……”他正想说“她不是有意的,不要惩罚她”,十分意外地看到辰浩延只是轻盈地抱起了沈玦。 沈玦的脸色有一丝苍白,被颊边金红的衣襟映衬得如火焰中的一朵梅花,她在那臂弯中陷入得很深,像寒风中被密实的皮袄护住一样,本来她晕倒无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吕林旭也不知自己心中为何会泛起这般不舒服的感觉。 辰浩延行动之间仿佛沈玦轻得是片羽毛,他随意地看了吕林旭一眼才轻飘飘道:“吕少爷该回凤翔峰了。”而后经过王舟义身边时道:“让稻原过来看一下。”王舟义肚子里早已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显,毕竟吃过亏了,点了点头。 厅中之人除了韩子桑,俱都不认识沈玦,见辰浩延抱着个小姑娘走了,均面面相觑,王舟义回到厅中,咬牙对下人道:“去叫稻原大夫。”严馥风与严溯回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青灰色的马脸,异口同声道:“舟义,那是谁啊?”王舟义没好气道:“一个烧火丫头!” 顾以沁圆圆的脸虽年近三十仍旧十分可爱,见吕林旭也走出来,热情招呼:“吕少爷,怎么也在这儿?”吕林旭面色极不好看,愤愤然地跟所有人拱了拱手就告辞了,众人更觉莫名其妙。 沈玦也不晓得自己昏睡了多久,但脑中生怕自己中毒的那个念头一直牵着她,在昏睡中也不得安稳,脑海时而是毒发七窍流血的模样,时而是池兴宙空手挖人脏腑的场景,她猛然惊醒,全身大汗淋漓。 她摸了摸全身,好在五官尚在四肢俱全,再运运气,好似又已通畅无阻,一下想不通发生何事,抬头去看周围,梨花木红叶纹的大床,室内装扮精致华贵但简洁不繁,她猜想这里必是一间大宅的内室,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她下床往外走了两进,有书房与茶室,再向外仍有许多房间,看不到尽头。 她正自疑惑这是何处,不敢乱跑,又返回床上躺好,不一会儿大约是在茶室,传来了说话声。 “池兴宙把抓到的那三个龙吟剑派的人杀了。”听见“龙吟剑派”这四字,沈玦的耳朵立即竖起,而另外一人的声音熟悉,她认出来是辰浩延:“他要做便由得他,师父不见得赞赏他。”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家主不会真的属意他做下任当家吧?”辰浩延没有回答,转了话头:“六剑联盟最近如何?” “都是些琐事,上回连青峰死在璐环酒家之役,白剑门刚上任的掌门是个女的,叫连皖夏,更是无聊,似乎在璐环酒家那一带抓了好些十来岁的小女孩,说要杀了活祭。”沈玦一听,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在璐环酒家附近抓小女孩?!璐环! 辰浩延会去救她吧,沈玦心中刚满心欢喜地一动念,只听辰浩延冷冰冰的声线道:“这般无聊,不必理她。池兴宙那边还要多做留意……” 剩下他们在说些什么,沈玦半点也没有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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