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方家大门口沸反盈天,门外聚了许多看热闹的闲汉和大小媳妇,这方家本来就是锦城有头有脸数得着的人家,平日里也马车轿子的坐着去知府家赴宴,这一转头,指挥使大人凶神恶煞的带着兵士来抓人,据说还是要抓方家的老爷,这可不是常见的热闹呢。 锦城指挥使大人蔡泉当然也是收过方家的银子的,可如今他奉的是三殿下的钧令,就算不是三殿下当面吩咐的,那也是三殿下跟前的人来吩咐的,这对于蔡泉来说,基本等于尚方宝剑了,且知府大人好像也恼的很,他就更不用留情了。 方家大老爷在外头交涉生意没在家,三老爷方书余倒是在的,听到这件事,赶紧着出来,那些兵士凶神恶煞的去抓二老爷,当然就便儿顺二房的东西,翻箱倒柜寻通匪的证据,还顺便占占这大家子的丫鬟的便宜,闹的乌烟瘴气,二房哭声不断。 方书余也顾不得那些了,只管去找蔡泉交涉,这是平日里有来往的人,蔡泉才算收起凶神恶煞的样子,对方书余道:“这事不是兄弟的首尾,兄弟也是奉命行事,三老爷要问这件事,只怕还得往上。” 说着就往天上指了指。 方书余压根没想到三殿下那一茬,他完全没想到三殿下会为了一件这样的事就能如此大动干戈,只能猜测:“难道是知府大人?” 他们方家没有得罪张知府啊,前日牡丹宴,知府夫人还亲自来了呢。 蔡泉一脸神秘的又往上指了指。 这个时候,兵士已经进去里头把二老爷给揪了出来,五花大绑,好像还挨了拳脚,脸上有一块儿青。 方二太太唐氏出来立时被吓的了不得,后宅妇人最多听过谁家坏了事,什么男丁杀头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这样的,哪里亲眼见过这样的阵仗,立时就放了声儿,哭着去拉二老爷,被兵士一把拽开。 “冤枉啊~~~~~”唐氏大哭。 方老太太也跟着哭,顿时方家的女眷们哭成了一团,姑娘们虽然在二门里头没出来,那也都跟着拭泪。 只有方婉哭不出来,只是有点哀伤。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吧,她虽然没有亲见,这也就等于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对一个家族打击太大,所以方家立刻将方婉双手奉上。 一个姑娘与一个家族那实在没有可比性。 所以,终究还得靠自己。 方婉神情有点放空,她没有立刻站出去,这一回又没波及到她爹,她急什么! 二伯父不吃一点亏,怎么能长记性呢。 乱了好一阵子,二老爷终于被拖走了,二房被抄拣的十分混乱,还真的像是被山匪劫掠过一般,摆设的古董器具等丢的丢,碎的碎,二太太的银票花完了,便连碎银子都没给她留,首饰也不见了过半,连大房和三房都被波及了一些,也有兵士闯进来,不过比起二房就好得多了。 方书余不敢怠慢,赶紧的去拜见知府并平日里走动的官场老爷们,打听情形,他们家好端端的突然这样子,这明显就是得罪了人啊。 二太太唐氏自不必说,哭的披头散发,寻死觅活,方老太太也是着急的不得了,一家子惶惶不可终日,郑氏也担心的很,这会儿虽然没抓三老爷,可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叫人担心,生怕突然又出个什么故事,把三老爷抓进去了。 方婉有经验,见父亲出去跑关系了,她别的人不管,只管坐镇三房正房,安慰郑氏:“这样闹一出,其实也看得出来,半个字没提大伯父和我爹,明显就是二伯父得罪的人,要真是咱们方家的首尾,今日爹爹就在门口,也没见绑了去啊。” 郑氏歪在床上,脸色虽白些,有点心慌,到底还没牵连到这里,情绪还算稳定,只是叹气:“这是一家子,有什么事难免牵连,你二伯父平日里还是谁都能说上话的,外头认得的人也多,这还是说出事就出事,唉……” 方婉道:“说不准二伯父就是这样惹出来的事,在外头见的人多了,又不是人人都知道底细,只怕招惹了人还不知道呢。” 就是二伯父这做官的心给方家引来的祸事,又加上一个同样热切心性又刻薄的二伯娘,也就彻底不要脸了,什么都肯干。 根本就不懂官场那一套,还学人做官呢! 方婉只管安慰着郑氏,还在这里陪着郑氏用了一顿午饭,到了下晌午的时候,听到丫鬟来说三老爷回来了,去了老太太跟前说话,方婉才起身回去:“太太好生歇着,便是有天大的事,还有父亲呢,哪有那么要紧。” 郑氏只觉得她这是闺阁女儿的口角,懵懂不懂事,不过难得方婉如今和她关系亲近了些,郑氏也不愿拂她好意,便笑着应了一声。 方婉带着绿梅春兰,在月洞门拐了个弯,并不回自己屋里,只管往老太太屋里去,上房门口站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方婉打眼一看,就知道父亲打探了消息回来,因大伯还没赶回来,大伯娘和二伯娘都来听消息,还有同在锦城的方氏族人里头有几个有头有脸平日里常来往的,被这件事惊动,也都来打听消息了。 方婉直接从正门口走进去,父亲方书余坐在方老太太下手正在说话,二伯娘脂粉不施,哭的脸黄黄的,眼睛肿起来,看见方婉这样的姑娘从门口直接走进去,不管是自己家的人还是方氏的族人,个个都看向她,还有一两个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 不管方家的规矩多么松泛,长辈们在议事的时候,姑娘家这样进来的还是很少见的。 可方婉哪里管那么多,她唱作俱佳,快步走进来,一点儿焦急,一点儿怀疑,还有一点犹豫,统统表现的恰到好处:“父亲,我听说二伯父是因为二伯娘得罪了三殿下才……” 然后她停了下来,好像才看见屋里这么多人似的,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方二太太唐氏跳了起来:“四姑娘这是在胡说什么?” 方婉闭口不言,方书余诧异的看向女儿,他在外头奔波了半日,送出去好几百银子,才得到这个消息,这回来还没说出口,却被女儿一口叫破。 方书余虽然不明白,可见唐氏张口就斥责女儿胡说,他就不干了:“婉儿怎么就胡说了,二嫂子既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做什么就骂孩子!难道婉儿就一定说错了?” 当然,方书余还是诧异的,他得到的消息是这件事是三殿下跟前的人吩咐出来的,但三殿下为什么突然对方家发难,人家不肯明说,只是诧异的表示,你们家做了什么事,难道不知道? 方书余问了几处,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所以这就赶着回来,先问问自己家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护着方婉,对一屋子的人说:“我是打听到二哥这回的事,确实是三殿下跟前的人吩咐的,可到底是为什么,还没问出来。” “婉儿,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方书余问。 方婉看二太太唐氏一眼,嘟一下嘴:“我不说了!你们当我没说好了!” 还真是说不出的娇俏,不过方家现在显然没人注意。 “婉儿!”方书余皱眉,一边坐着的方氏族人方三老太太也说道:“这是要紧事,你二伯娘是被吓的失了方寸,并不是真说你,四姑娘快别恼了。” 这是方老太太隔房的妯娌了,看着也比方老太太精干,显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摆架子,什么时候该哄着人,没出阁的姑娘,最要面子,当然只能靠哄。 方婉这才肯说:“原是前儿我从别院回来,路上碰到一个京城来的做买卖的年轻公子,因遇到了山匪,随从被杀了,他独自一人逃出来,撞到我的车上,我瞧着他走投无路,也走不动了,就让他坐咱们的车进城,因他一时也没地方去,我就把红袖胡同我娘留下的那套宅子借给他暂住几日。” 她这一番话编的宛如话本子一般,萧重坐在红袖胡同的香椿树底下,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里也没有什么花香的啊?”萧重自语道。 方家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方婉说:“其实我原本不愿意管这样的闲事,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到咱们家太太眼见得要生产了,我做点儿好事,替太太和肚子里的弟弟攒些儿福报,只怕比去庙里烧香点灯还强些,不过破费点儿银子罢了,横竖那套宅子,平日里也只是空着。” 唐氏这会儿是不敢说话了,方老太太倒是问了一句:“你回来怎么就没说一声,到底是姑娘家,出头做这样的事,就是为着救人,也怕人嚼说。” 方婉向来是掌控场面的高手,这话她压根不答,只是接着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位公子家里在京城到底是什么人家,平日里也没怎么理会,只没想到今日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没过多久,这位公子就吩咐春兰的娘进来跟我说,这位公子说,听说我们家二太太得罪了三殿下,又见我们家好似还不知道缘故,各处打听,是以特特的来跟我说一声,万事总要知道了缘故,才好行事的嘛。” “这位公子还说了什么没有?”方老太太果然就忘了那些不合规矩的事,赶紧问这个。 方婉点头道:“那位公子还说,他在三殿下跟前多少认得两个人,搭得上两句话,若是咱们家用得上,他可以替咱们家递递话的。” “那就太好了!果然我们婉儿有福报!”方书余果然是耿直人,立刻就信了,大约也是几处都不得其门而入,在这里得了这样的消息,忍不住就信了。 他跑了这半日,没一处地方松口帮忙的,本来是打算回来在家里说了,要拿银子铺路,此时居然得了这样的消息,当然宁愿相信的。 方婉一点儿也不意外,上一世的事情,闹了半个多月,方家下了三殿下的面子,所以家里人吃了苦,还花了差不多半数家当的银子,三殿下跟前的人吃饱了银子,各关节才算打通,才准她们送方婉去赔罪,所以这个时候,方书余根本没有路子可走,方婉是很清楚的。 她才是方家的救命稻草。 方大太太杜氏向来主持中馈,见事多些,心里更多计较,见状便说:“既如此,最好是婉儿去请那位公子来咱们家,一则道谢,二则也好托付,三叔当面说一下才好,这样的事,想必还要花银子,许多关节,大家商量清楚才好行事。” 众人都觉有理,方老太太还说:“你娘留的那套宅子我知道,既然是京城里的公子,叫人家住那里,未免太简薄些,既然没有落脚地,便请他暂住咱们家里,才是礼数。” 既然都这么说,方婉也不好说不行,便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去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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