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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婉一笑,点头答应许妈妈心中忧虑,总觉得凭今日里这位姑娘的举动,真要再有什么事,她要做什么真不是自己拦得住的,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回了府里上头有太太、老太太应该不会太离了格。

方府在锦城南边的一条热闹大街的后头,占了有半条街的地盘旁边挨着另外一家锦城世家赵家,四姑娘的马车从角门子进去方婉先就去见老太太叫许妈妈带着丫鬟们先回房里去归置东西。

这会儿还不太晚,照着方家的规矩老太太屋里还没摆晚饭方婉进了门儿,眼见得祖母方老太太坐在上头跟几个儿媳妇,孙媳妇抹着叶子牌老太太生的富态一头银发精神也好一脸的笑容,相隔十四年,方婉乍然又见祖母,眼圈不由的就红了。

方老太太原本还笑盈盈的,赢了钱嘛,又有晚辈们说笑捧场,心情挺好,却见孙女刚出门就回来了,还红了眼眶,就丢下了手里的牌问道:“四丫头怎么就回来了?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方婉摇摇头,规规矩矩的请安行了礼,就过去搂住祖母的胳膊:“没有,只是想家了,就回来了。”

“真没有?那你闹着要出门,这才几天就回来,真是不嫌折腾。”方老太太有点不大高兴了。

方婉没说话,不辩解,可就是搂着祖母的胳膊不放,还把脸埋在老太太柔软的蜀绸缎子衣服上。

这样一个举动,方老太太心里头不由的就软了几分,虽觉得这个孙女儿举动太任性,纵容不得,可又想到这个孙女儿自幼没了生母,又没有亲兄弟,脾气自来刚硬,似乎从小儿就少有这样撒娇的样儿,这想必就是知道自己任性,不好意思的缘故了。

姑娘家是娇客,脸皮又薄,总要多几分体面,这会儿当着她的伯娘婶娘嫂子们,方老太太也不好下她的脸面,便笑着道:“今后瞧我还许不许你出去了!好了,还等着我出牌呢,别耽误我赢钱。”

方婉终于才肯放开手了,跟其他人见礼,二伯娘唐氏关心的道:“四姑娘这才回来,一路自是乏了,回去洗个脸歇歇,晚饭拣清淡的用用,若是懒怠动的,叫人送屋里去也使得。”

在方家,唐氏向来是最会说话的,也最好掐尖要强,又有个养的同样掐尖要强,却没学会她说话的方莹,是以方婉以前跟二房不太相与的来,只是这会儿对方婉来说,这点儿小恩怨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就笑应了一声,没有多的话,倒是转过去看大房的二嫂子梁氏的牌,指点道:“出五条。”

“干嘛。”梁氏笑吟吟的转头看她一眼。

“听我的。”方婉笑道:“我刚看了老太太手里的牌,你这张出去,刚好能顶下你要的牌来。”

“你还挺精通的!”梁氏果然随手就把五条打了出去。

老太太乐了:“我胡了!你还信这丫头的呢!”

“还有这样哄我的呢?”梁氏顿时叫起来,叫方婉赔钱:“好歹一人一半吧!”

两人一唱一和,把老太太逗的乐不可支。

方婉只管笑,眼眉弯弯,她的家,可还是好好的呢。

二太太唐氏手里洗着牌,笑着附和着老太太喜欢,眼角却净挂住方婉,总是觉得这位四姑娘有点儿地方不对,平日里她可不会这样讨老太太喜欢,还有,她这会儿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语和举动,却叫人忍不住看向她。

仿佛她的身上格外有一层光彩一般。

二太太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十几年岁月的造就,或者是在温郡王府后宅无数美女争宠中打造出来的光彩,如今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身上,确实显得格外夺目。

便是连唐氏这样要强的人都不由的觉得,方婉实在是要比自己的女儿方莹长的更好些,说起来,方家几个姑娘都长的不错,可这位四姑娘更是把方家的灵气都聚到她的身上去了,若不是方家家世还够不上选秀,不然方家只怕也要出贵人了。

方婉在这里说笑了一阵,才回自己房里换衣服梳妆,三房太太郑氏自是早听到消息了的,此时也就扶着丫鬟的手,挺着大肚子过来看四姑娘,方婉从窗子里头看见了,连忙迎了出来,亲自去扶她:“太太身子不便,只管歇着才是,我原说换了衣服就过来的。”

方婉是在五岁上头没了生母的,七岁的时候,继母郑氏进门儿,她正是个半大孩子,倒懂不懂的,对于这个占据了自己母亲位置的女子自然没什么好感,而这郑氏进门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八岁,也是从小儿丫鬟奶娘捧着长大的,并没有多少世故。前头的姑娘不肯亲近自己,她也没格外笼络,但也不苛待着,不过是照着例,该有的东西给了,该有的人也有了,平日里见面说几句话,问一问好歹,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请上好的大夫,用上好的药,八年的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不冷不热的过去。

继母与嫡长女,大概这样也是常态了,如果没有变故,到了年龄再给她选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就是这样了。可对于如今的方婉来说,她在窗子里看到继母大腹便便的让丫鬟扶着来看刚回家的四姑娘,她却是眼中酸涩,心中酸楚,对于她来,这不只是恍如隔世,而是真的隔世了。

当年三皇子看上了方婉,要把她纳进府里,父亲向来自诩书香门第,不愿女儿为妾,哪怕是皇子的侍妾,那也不愿高攀,便回说方婉已经许了人家,婉言拒绝。可方家却没想到三皇子之势大,哪里把方家这样的人家放在眼里,听说方家如此不识抬举,三皇子只是冷笑一声,连多的话一句也没有,甚至中人也没有再次上门来劝说。三皇子手底下有的是人,很快就有官府编织了个罪名,将方婉的父亲方三老爷方书余和在家的二伯父方书文关进了大牢。

在三皇子的权势之下,方家毫无挣扎之力,早已远离权势数十年的方家人这才清楚的明白自家与皇家的云泥之别,差别之大,宛如蝼蚁。方家人立刻把方婉送到三皇子之处请罪,还搭上了不少银子,那时候的屈辱痛苦就不必说了,而方书余在监牢里本就受了罪,出来之后知道女儿已经被送走,又急又痛,他原本是一辈子养尊处优的人,当即便病倒了,缠绵病榻两个月,撒手人寰。

而郑氏本来月份也就大了,经历了这样的变故,自是急痛攻心,便动了胎气,难产而亡,肚子里的儿子也没保住,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惨剧。

方婉是这样进的三皇子府,很受了一段时间的冷遇,这些还是方婉被带到京城,自己在三皇子府站稳了脚跟,能得到外头的消息后才知道的,自上一世别院之行后,她竟就再也没见到自己的家人了。

不过这个时候,郑氏倒是有点诧异方婉这样的举动,她也不由的如同方老太太一样问道:“姑娘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是那头住着不好?若是有谁让姑娘委屈了,姑娘只管与我说。”

方婉轻轻一笑,扶着郑氏往屋里去,笑道:“并没有什么委屈的地方,就是出去了才知道还是家里好,就想回来了。”

说着叫丫鬟倒茶来,亲自拿了大靠垫来给郑氏垫着腰,又叫人把炕桌上的新换的栀子花端外头墙边几上去:“太香了,只怕太太不惯。”

她刚才一眼早看见郑氏和跟前的丫鬟身上都没有佩香袋儿,是以差不多是不假思索的就叫人把花端开了,这对于温郡王府的方侧妃来说,迅速的观察出一个人的喜恶,投其所好叫她觉得舒服熨烫,这样的小节实在是再自然不过,几乎融入了本能中的一件事了,可对于方家的四姑娘来说,这样的殷勤,还真是叫郑氏有点受宠若惊。

郑氏很自然的就如同方老太太那般,觉得这是方婉自己知道自己任性,不好意思的缘故,她自然就比方老太太更含蓄些,笑道:“这是自然,外头哪有自己家里好。你爹爹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昨儿就说要去红杏楼喝酒,只怕回来也晚了,我晚间再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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