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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弊书》一直到三日后,晏清正式赴任时,还没有动笔。  丹阳郡府所在的沧阳县是丹阳最北方、也是最大的一个县,毗邻浩瀚沧水,隔江而望便是靖人思之入骨的北方故地。  此时靖南渡六十余载,作为江都屏障的丹阳郡年年驻重兵,凭栏望去,城墙红帜翻飞,哨楼精兵列阵的,不远处的丹阳军府里,时时传来练兵的呼喝之声。  谢玄亭、故丹阳郡守付子华、卫泱陪着晏清一道走过城楼,等待顾衍之前来议事。  沧阳百姓也知道今日是新的郡守上任之日,纷纷簇拥在楼下眺看。这位新任郡守来历早就在丹阳郡传得风风雨雨——赵嘉爱妾、女子、商山君高徒……更有好事者,还要加一句“英姿、绝色”。传说江都百姓见过她出城的队列,金银珠宝浩浩荡荡的铺了半条街,赵嘉的爱妾坐在八宝香车之中,珠帘掩映,隔得近一些便能看见她雪白如玉的肌肤,潋滟秋水一样的深眸,还有与沧南女子大异的明丽英姿。  传说,她是商山上的龙脉的化身,着世外高人商山君引荐,借此出山,要辅佐帝王成复国大业。  还有传说,她正是六十年前靖国国破之时坠楼殉国的那位女丞相转世托身,英魂归来,恩泽百姓。  这些神乎其神的故事约是半个月前在丹阳甚嚣尘上的,给这位新太守加了许多扑朔迷离的神秘色彩。大多数人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更多的质疑她身为赵嘉爱妾的身份,恐怕又是一个“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的故事。  信者有之,质疑者有之,谩骂者有之,呼天抢地者有之,这一切都不妨碍众人的好奇心,故而沧阳城楼下,一时间人山人海,层层叠叠,挤得密不透风,连护城河的桥栏上都是人。  城楼上先是从前的郡守付子华,他是一个年方二十六的年轻公子,面如傅粉,目似流波,姿若游龙,举止雍容,在沧阳颇得文人墨客的欣赏拥趸。然后便是沧南书法大家谢玄亭,一身大氅,仙风道骨。  两人中间碧青衣角一闪,众人之间便是一声低呼,人潮更又往城楼涌了些。  晏清自谢玄亭身后走出来,她这日身着一袭紫碧纱纹绣缨双裙,青鸾霞光帔,均是大气雍容的图样,掬在一处青欲滴水的发丝挽作简单而不失庄重的高山髻,装饰以碧玉簪与青雀头黛,只在光照下隐隐华光流转。长眉舒展,直欲飞入鬓间,凤目熠熠,艳光摄人。  晏清亲临城头,望着城下。  众人间霎时如炸了锅,纷纷议论开来。  谢玄亭微微笑着,低声道:“晏姑娘今日装扮雍容,不似小夫人,只像主母。”谢玄亭原本存了三分看笑话的意思。他自见晏清以来,多见她素面朝天,前几日绕路去扶汀归来时,一身尘土,风鬟雨鬓,与卫泱和江如练三个直如北方流民,落拓不已。然而仅仅一夜之后,她着上罗衣,登临城头的模样,竟也像模像样,不失体统。这叫谢玄亭大感惊异。  晏清道:“谢先生说话真好听。”  谢玄亭存着试探之心,又问:“晏姑娘不怕如此更落人口实?”  晏清转过头细细看了他两眼,方道:“《礼》云,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我今为丞相新妇,又是丹阳新太守,岂敢不庄重。”  况晏清曾思忖,料得一郡太守,绝非衣着朴素点便能使人信服。既然如此,何不先让人一敬罗衣。  付子华与二人隔得稍远,往远处眺望了一会儿,转回来说:“顾司马来了。”  话音刚落,廊桥那头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朱红色旗帜迎风招展,玄甲红缨的一列人马驰来,精兵于前开列,骑兵在后,当中一人身着甲胄,□□一匹黑色无一丝杂毛的骏马,面上线条刚硬而英武,正是顾衍之。  丹阳军一来,百姓趋避者多,又兼辟列开道,霎时间楼下沉寂一片。  顾衍之的马在队列中间驰过,很快登上城楼,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过来:“晏郡守今日上任,适逢军中操练,我来晚了,该赔罪。”  晏清迎上去:“军中操练乃大事,顾司马着人知会一声就罢了,还专程来一趟,我怎么担得起。”  顾衍之心里默默犯了嘀咕,他今日见晏清,总觉得与一月之前在商山上见的那个野丫头不是一个人,许是衣裳华贵了,人也疏远许多。  焉知晏清心里也不禁疑惑,从前见顾衍之,豁达宽厚,笑语连连,这日却觉得面冷,平添许多威严,叫人不敢亲近。  一人紧绷着“郡守”的端庄,一人严守着“左司马”的威严,毫无意义的寒暄两句,气氛便冷在哪里。  还是谢玄亭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取出付子华的任书,递给付子华道:“付公子从此便是丹阳军师祭酒了。”又嘱咐顾衍之“照顾好付小公子”。  付子华面色微微一白,袖手将任书藏了,遥向江都一拜,又对着顾衍之行了礼:“左司马”  顾衍之回以一礼,皮笑肉不笑:“付祭酒,我叫人护送你回府。”  付子华面色越发苍白,城楼风大,吹得他单薄身形似不稳当,嘴角牵扯,微微一笑道:“何必劳动顾司马,我居所还有些行李,今日回去打点一番,明日卯时亲往军府赴任,不敢拖延。”  晏清见过了顾衍之,便在郡府中会见各县县令,彼此认个面熟。郡府中一向处置各县递上来的大事,总揽一郡税收、徭役、法令等,不可谓不权重。近来恰逢秋收,正是征收赋税的季节,近日付子华处理了一些,仍有厚厚的一叠公文堆在案上。  郡守府就在府衙后,一墙之隔,打扫得干干净净,石径引幽,一院清秋,几栏青竹,数间房屋。  晏清方安顿好,只见墙边暗色氤氲,晚间似有雨。卸去发上珠玉,令人将公文取过来,才打开第一本,便有人递了帖子——  付家设宴请她赏光。  赵徽设宴为她接风。  两张拜贴,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送了来。晏清再抬头看窗外时,层层密云翻卷如墨,将冰凉的秋雨送入窗中。  她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方对前来请示的仆从说道:“取蓑衣来,我先去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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