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晓雪公司最近接到一个新的项目，项目很庞大，是跟美国G公司的合作项目。科长对晓雪这几个月的工作表现极为满意，加上她的英语口语水平高于一般的日本同事，于是把她调到了这个项目组。　　晓雪开心极了，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被肯定被认可，这实在是太令人欣慰了！再有，这个大型的项目，资金投入相当之大，这就意味着今年的奖金一定少不了！想到这里晓雪就会偷偷笑个不停。　　项目组第一天开会时，新任组长酒井研一就以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了看晓雪，问了句：“你叫田晓雪？哦，小雪！”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这个个子还没有晓雪高的胖胖的中年油腻男人，总是让晓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的眼神让晓雪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一天，在茶水间，晓雪正在冲泡咖啡，忽然一只毛茸茸肥厚的手掌搭在她的肩上，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险些把咖啡泼到来人身上。　　来的正是酒井组长，他色迷迷地看着晓雪的脸：“小雪，小雪！你不记得我了？在夜总会，我和田中科长有喝过你倒的酒呀！”他猥琐地试图去摸晓雪的手。　　他的这副嘴脸立刻让晓雪想起来了！这个人的确是和山上设计会社的田中科长来过他们夜总会几次。　　一般来他们夜总会消费的客人，大多都是陪客户谈生意，或是答谢款待客户的，陪酒女郎只是为了调节气氛的一种存在，如果遇到客人们谈话不顺利或是谈得尴尬时，训练有素的陪酒女郎们都会以劝酒或说笑话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使得交谈可以继续下去。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大公司的头头脑脑们都喜欢来她们夜总会的原因。　　如果真有客人看上哪位姑娘的话，都是会约在外面旅行或是去酒店发生关系。在店里，很少会有骚扰姑娘的事情发生，最多有些酒品不好的客人，会在喝醉之后，对姑娘们搂搂抱抱，摸摸亲亲的，这种时候，有经验的妈妈桑就会出现，保护一下自己的姑娘们的。　　那时，很多小姐妹们都告诉过晓雪，这个酒井很讨厌，很色，总想占姑娘们的便宜，赶上陪他喝酒，总是会被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的。他曾经还借着酒劲在走廊上就想非礼一个姑娘，被田中科长斥责过呢。还好那会儿晓雪几乎没有坐过他身边，但是总是被他色迷迷地盯着看。　　晓雪记得他应该是山上设计会社的人呀！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呢！　　“在夜总会的时候，我就注意过你，你这两条大长腿哟！太迷人了！还有这蜜桃臀！”酒井“啧啧”地说着就在晓雪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这次晓雪真的把咖啡泼在了他的身上。滚烫的咖啡正好洒在酒井的□□和大腿上，他被烫得咧着嘴，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只能痛苦地“咝咝”吸着凉气。　　晓雪这下有些解恨，但还是装出一副慌张和关切的样子问：“您没事吧！哎呀！实在抱歉！我的错！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这时正好有几个同事走进茶水间，见状都过来关切地问候酒井，酒井只好草草地擦了擦裤子，悻悻地离开。　　晓雪问其中一个女同事高桥茉莉：“酒井桑是咱们公司的老员工吗？”　　“不是，他也刚刚过来几个月。听说之前是山上设计的。这个人，咦！恶心！总之，田桑跟他一个组可要小心一些！”茉莉摇摇头，一脸嫌弃地说。　　“噢，这样呀！” 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慢慢向晓雪袭来。　　之后的日子果然如晓雪预料的那样，酒井经常为难她，还时常以各种名义让她加班。好在晓雪他们的办公室是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中间用半透明的玻璃隔成一个个的小格子，酒井毕竟无法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上下其手。　　几个月下来，晓雪几乎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公司里这个组长，简直就是个魔鬼，各种骚扰，家里那位，简直就是个酒鬼，每周都要烂醉上几次，晓雪现在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焦头烂额”。　　初春的阳光照得人有些微醺，安静的电车站台上，只有晓雪一个人在等车，站台边，三三两两的樱花树伸着枝桠拼命地迎接着阳光。　　三月中旬，樱花花苞泛起了粉红色，娇艳欲滴，有一些性急的花朵已经羞涩地开放了，马上就要进入樱花盛开的时节了。　　晓雪看着粉色的花蕾，迎着晨光，她微微闭上双眼。今天虽然是周日，魔鬼组长仍然让她去上班，周六已经加了一天班，这意味着，她这一周上了七天班。她感到身心疲惫。　　以前晓雪宁愿周末去加班，因为在家里，面对醉醺醺的拓海让她难以忍受，可是现在，要去面对这个色狼组长，更是度日如年。　　来到公司，她发现今天组里只来了魔鬼组长和她。由于是周日，其它组来的人也不多。她明白了，这是魔鬼组长的阴谋！　　晓雪一反平时对组长谦恭有礼的态度，只跟他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就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忙碌起来。中间，酒井几次过来跟她搭讪，她都是爱答不理，酒井碍着还有其他同事在场，也不好太过分。　　中午时分，大部分同事都出去吃饭或回家了，酒井趁机过来说：“小雪，一起吃饭吧！我今天请你！这一阵子辛苦啦！”　　晓雪冷冷地头也不抬：“谢谢组长！我不饿，我争取把这部分做完回家吃饭！”　　酒井靠近她，又一次伸出毛绒绒令人作呕的大肉手，抚摸晓雪的后背，想借机将她揽进怀里：“不要这么拼命嘛！剩下的工作，饭后我来帮你一起做哈！”　　晓雪厌恶地打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请你放尊重些酒井桑！如果你敢再骚扰我的话，明天我就去科长那里，让他好好评价一下你的行为！那里，看到了吗！那里有摄像头，到时候你不要说你什么都没干！”晓雪“嚯”地站起来，指着房顶上的摄像头大声警告酒井。　　她第一天进组就感觉到了酒井的不怀好意，于是她灵机一动，选择了摄像头覆盖最清晰的位置坐。　　酒井绝没有想到这个柔弱的中国小姑娘会一反常态，对他如此激烈地反抗，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田桑！小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在夜总会工作过的事情告诉给大家吗？你好好想想吧！”　　晓雪终于等到他说这些话了！她扔掉手中的鼠标，慢慢站起身，用俯视的姿态狠狠地盯着酒井，一字一句地说：“酒井组长！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你憋了很久吧！很难受，是不是？”　　她轻蔑地一笑，接着说：“我为什么要怕！如果愿意，你大可以跟每一个人去说我田晓雪在夜总会工作过，你最好也说一说你在夜总会是怎样猥琐下贱，想吃每一位姑娘的豆腐，说一说你看着女孩子的大腿就有非分之念，再说一说你借着酒劲干的那些龌龊下作的风流韵事？我无非就是在夜总会做过陪酒女郎，我不偷不抢，没有杀人越货，没有做任何肮脏的勾当和任何不道德的事情，只不过为了学费打工而已。我为什么要怕！从今天起，如果你敢再威胁我，骚扰我，咱们就去社长那里把你在夜总会的丑行一一说个清楚，也把你在公司里时时骚扰我和其他女同事的行为也跟他说说，我们倒要看看谁更害怕！”　　晓雪义正词严地说了一大堆--- “怎么成了我被威胁了？” 酒井有点蒙了。　　其实一开始，晓雪真的很怕酒井会把她在夜总会工作过这件事说出去。毕竟在一般人看来，夜总会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人言可畏，她很怕同事们知道了对她有看法，那她以后如何在公司自处呢！但是，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即便再怕，自己在夜总会工作过这件事就是事实，酒井如果要拿这件事威胁她纠缠她的话，她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绝地反击，日本社会虽然对男人非常纵容，但是，在大公司里，任何诸如不伦恋呀，包小三呀，私生子，性骚扰之类的丑闻，对于一个想向上爬的男人来讲，都是极其负面和减分的，也是给竞争对手扳倒自己的绝好机会。酒井一心想在新公司立足并升职，他也是不想招惹是非的。　　想清楚后，晓雪反倒不那么害怕了，就等着酒井主动来提这件事，然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看着酒井灰溜溜地离去的背影，晓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她明白之后的日子也许会更加难过，但是，今时今刻，她痛快淋漓！　　一点多，终于把酒井给她的工作都做完了，晓雪用邮件给酒井发了过去，然后收拾好书包开开心心地离开公司。　　她决定犒劳犒劳自己，正准备去附近找一家高大上的餐厅吃顿好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是拓海的电话。　　“摩西摩西！晓雪！”电话里传来拓海没有完全睡醒的声音，昨晚他又是酩酊大醉地回来的。　　“你还在加班吗？还是，躲着我？”沉吟了一会儿，他接着问，声音有些犹豫。　　“拓海，你醒了？我加完班了，真的是加班！你吃饭了吗？”晓雪耐心地回答他。　　“这样呀！太辛苦了！我没吃饭呢，你呢？”　　“哦，我也没吃呢！正准备找家餐厅吃饭呢！你也快点吃吧！喝了那么多的酒，伤胃！”　　“那个，那个晓雪呀！我们一起吃吧，好吗！”拓海的声音充满了期待。　　晓雪不忍拒绝他，就说：“好！那就去咱们家站前的‘彩の料亭’吧！我们那里见！”　　晓雪走进餐馆时，拓海已经到了。　　虽然因为宿醉，人有些不太精神，但是拓海明显梳洗打扮了一下，头发吹的很有型，衣服也换了一件很休闲的长袖体恤，浅棕色休闲风衣搭在椅背上。看到晓雪进来，拓海向她招手示意。　　望着晓雪疲惫的没有血色的脸，拓海有些担心：“晓雪最近加班太频繁了！身体可还吃得消？”　　晓雪勉强挤出些笑来：“哎呀！真是领教了日本的加班文化了！我还真是有些吃不消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然后看看同样脸色发青的拓海，不禁讪笑道：“你看看咱们两个人哈！一个是天天加班，一个是天天喝醉，都是面无血色，都是不健康的生活！”　　拓海见她关心自己，心里热了一下，这让他对未来又有了很大的希望。　　“晓雪呀，我们都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难得一起吃顿饭，你看看，想吃什么？”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点了鱼，鸡肉和一些蔬菜。　　拓海看着晓雪越发消瘦的脸和有些浮肿的眼睛，忍了忍，还是问道：“晓雪公司做的是不是有些吃力？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技术上的问题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晓雪喝着茶，餐厅里放着轻松的音乐，拓海关切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想把苦水倒一倒：“其实，编程呢我还应付得来，科长说我之前的工作做得很好，给我涨了工资呢！现在我被调到新的项目组了，很大的一个项目，只是，唉，只是。。。”晓雪欲言又止。　　拓海发现有情况，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地问：“只是什么？仔细说说！”语气有些急促不安。　　晓雪于是就把酒井组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拓海听。　　拓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被气的直出粗气：“这个混蛋！”他骂道。　　晓雪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拓海君一向是芊芊公子，今天居然骂粗话了！”　　拓海脸红了：“晓雪，他也太气人了！我担心他哪一天借着酒劲儿会真的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要不你换个工作吧！”他担心地看着晓雪。　　晓雪叹口气，黯然神伤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好不容易得到科长的肯定，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参加大型项目的开发，可是就碰上这样一个坏蛋！你又不是不知道，找个工作多难呀！”又是一声叹息，然后好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她轻声说：“不然我就回国吧！我爸爸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可以支撑我没有上完研究生这个打击吧？”　　拓海愣了一下，假装没有听到，正好菜上来了，他招呼晓雪吃饭。　　晓雪整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拓海也是心事重重。吃过饭，拓海问晓雪下午想做什么，出得店来，温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微风中有一股花香，晓雪伸展双臂，眯着眼睛，感叹道：“啊！好舒服！就这样晒晒太阳也蛮好的！我都有多久没见到太阳了！”　　“那我们去看樱花吧！”拓海见晓雪心情好了些，就建议到。　　“看樱花？！”对呀，又到了樱花灿烂的季节，去年看樱花还是跟武去的上野，不忍池边的夜晚，大声欢笑的两个人。。。　　武，你在哪里？晓雪发起了呆。　　拓海并不知她心里的活动，见她发呆就怂恿道：“你有没有去过千鳥ヶ淵？在皇宫那边，可美了！你一定不会失望！”　　千鳥ヶ淵是东京一个著名的赏樱圣地，晓雪在杂志上看到过照片，皇宫外护城河两边，种满百年的樱花树，树身探向河畔，樱花满开之时，片片红霞般的樱花，映于水上，如梦如幻。人们可以在护城河里划小船，如同在云霞中穿梭。　　“千鳥ヶ淵呀！是很美呀，我看过杂志呢！可是我还是想去。。。”晓雪忽然有些恍惚，她想说去樱坂，那是她和武的约定，他们曾经约好了第二年春天，站在樱坂的天桥上，边听福田雅治的《樱坂》边赏樱花，而现在。。。　　拓海仔细地听她说话，可是话说了半截，真是让人着急！“那么晓雪你想去哪里赏花？我们一起！”　　樱坂，那是她和武的樱坂，晓雪回过神来：“拓海，那我们去千鳥ヶ淵吧！听说很美的！我没去过呢！”　　虽然樱花还没有满开，但千鳥ヶ淵公园已是人潮如织了。　　拓海建议划船赏樱，晓雪没有拒绝。　　小船在水中自由自在地荡着，竟有些花瓣缤纷落下，两岸边的樱花树枝伸向水面，形成一个粉红色的水上花路。拓海也不用力划桨，任由船头轻轻划破这浪漫的樱花路。　　徜徉在浪漫的粉红色花海里，晓雪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拓海跟她说话，她也很耐心地微笑回答，笑容也越发柔美恬静。　　拓海痴迷地看着晓雪被樱花映得粉嫩的笑脸，小船在水中轻轻荡漾着，他多希望这个美好的时刻就此永远定格下来！　　晚霞在天边消失了最后一抹粉红，华灯初上，晓雪被灯光下的夜樱震撼到了！俯视着水边的樱花，它们如同顾影自怜的温婉女子，没有了白天阳光下的妩媚，平添了几许淡淡的哀愁。微风吹过，点点落英如雪花纷纷落下，晓雪看着看着，忽然就湿了眼眶，曾几何时，武和她趁着夜色跑去看不忍池的夜樱，那一晚，他们相约要相爱一生，他们深情相拥，他们激情热吻，到如今，却都只是灰飞湮灭。。。　　拓海看着这夜樱也被美呆了，他兴奋又失望地说：“要知道这么美我们应该再多划一会儿船就好了！都怪我要吃饭！”他回头望向晓雪，见到一颗泪珠滑落在她的脸颊，晶莹剔透。他有些不知所措。　　晓雪目光没有从樱花上移开，轻声地说：“ね，あなた、見てね！这个景色太美了，对不对？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不划船也一样很美的！”　　拓海被她那句“ね，あなた”给吓了一跳，这是日本妇女对爱人的称呼，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轻吻住晓雪的唇，那唇上有泪水的苦涩，但，暖暖的，柔柔的，那唇微微抖动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那一晚，他们都没再说话，默默地回家，默默地洗漱睡觉。　　接下来的生活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们依旧是早出晚归，疲于奔命般地工作，但是生活似乎又发生了些变化，拓海除了必要的应酬喝些酒，不再隔三差五喝得酩酊大醉而归了，晓雪也尽量回家做饭，即使俩人加班都在外面吃饭，回家后，她也会给拓海做个粥，或是切水果。　　这个家又变得有了些温暖的感觉，拓海又变得很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