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它当地一声敲在了晚上八点。　　居然保持一个姿势审片审了整整八个小时……动都没动一下！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头顶跳出了“龟壳神功Lv+1”的字样。　　敲敲鼠标停下片子，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腰，座椅的大轱辘在地上咕噜噜摩擦了两把，我听到脑后传来了老板弱弱的声音。　　“几，几点了啊……”　　见她揉着通红的眼睛从电脑屏幕后面冒出头来，好么，“龟壳神功Lv+1”的字样也从她的头上冉冉升起。　　“八点了老板，”我想了想补了一句，“晚上。”　　她的嘴咔一下张开了，如果在动画里下巴现在应该在桌子上，她懊恼地挠着头：“怎么……又是晚上八点了啊……我早饭都没吃呢……”　　哇哦，这个比我厉害，我早上好歹喝了两口酸奶的。这样想着，我起身用自身的惨状安慰她道：“我今天也差不多，早上闷的酸奶都不知道保质期到没到……”　　“顾梦……你有吃的没有啊……”　　我要是随身带吃的，能午饭晚饭都没吃吗？我想鄙视自家老板的脑筋，但想想她饿到这份上估计理智都快没了，更别说智商。　　嗯……还是有点可怜的。　　起身走到休息区的冰箱门口，我拉开拉门想和难兄难弟分点什么垫垫肚子，却遗憾地只发现几罐百威和一抽屉冰块。无奈只能拿出啤酒罐子冲她摇摇头，却看到她兴致勃勃地打开了手机，兴奋地敲着屏幕，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地计划着：“反正明天就快收尾了，今天也该庆祝庆祝，安娜姐去电视台有事，悦悦也回家这没办法。还好有你在。既然有啤酒，咱们俩一起订份麻辣小龙虾吧。”　　讲道理，我是真的无力吐槽这个两天就睡了两小时的女人的逻辑。　　还是在我先不去计较啤酒龙虾党和啤酒炸鸡党那不共戴天之仇的前提下。　　“老板……”灵机一动，我嘿嘿地笑了，拿出两罐啤酒跑到她鼻子前面晃道，“想放松了？想喝酒吃小龙虾？”　　她那颗两天没洗的头乖乖点了两下，杂毛乱飞。　　我真想抓着她的头发一通爆揉——反正头发够乱的了——可我这么好的下属，怎么能对老板做这种事儿呢？还是帮她顺了顺头发，顺便随嘴调侃：“老板啊……白警官这两天来不来？我好久没看到他的颜，工作都没积极性了哦~”　　老板敲着手机屏幕，我1.0的视力清楚地从身后看到她在蒜蓉口味和十三香口味之间纠结着，随口答道：“来啊，他说晚上会来接我，顺便给我带点饮料。”　　噫，恋爱的酸臭味儿。我心里这么腹诽着，看着老板最终狠下心戳了十三香口味，心里偷笑起来。　　等她享受着我的独家服务，开心地按下付款键成功订购之后，我才把玩着她微卷的发尾，悠悠开口：“话说老板，今天白警官说要来看您，可这小龙虾的味儿，一时半会儿那估计是……”　　“啊啊啊！……”头发刹那间就从我虚握的掌心中抽了走去，老板蹭地跳起来，左脚踩右脚地跳了段抽筋舞，这才回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一脸委屈，“你怎么现在才提醒我……顾梦好坏啊……”　　摊上白警官就能秒懂我的意思？我忍俊不禁。　　老板，老板，您永远是这么可爱。　　　　“老板，您真的不吃吗？”我学着电视里变态科学家的姿势麻溜戴上手套，从盆底最深处掏出一只油光水滑的虾，给了桌对面的老板一个犀利的眼神，“闻着就好香哦~”　　她的手抬起来、放下去、抬起来、放下去，好几回合，才悻悻地嘟囔道：“不，不吃了吧……学长说小龙虾不卫生，不给我吃的，酒也不能……”　　“老板，不吃白不吃啊？”我又揣着满肚子的坏水给她洗起脑来，“你想想，我在这吃着，你看着多残忍不是？”　　“唔……”看，动摇了吧。　　“再说了，就算有味儿，大不了我等会儿开抽风机到最大档，窗户也拉起来一会儿，换换气呗。”我继续循循善诱，“而且……”　　她吞了口口水儿，眼神已经直勾勾地盯着——不是我，是我手上那肥美的大虾，愣愣地接道：“而且……？”　　我冲她挤挤眼睛，又是一个犀利的眼神：“不行您就推到我身上呗，白警官管得了您，管得了顾梦吗？”　　“也，也对……！”老板眼一闭心一横，冲过来抓起一副塑料手套，表情视死如归。　　我想了想过会儿白警官的无奈表情，心中暗笑。　　　　穿着大衣披着包被，我还是打了个哆嗦，走到窗边想关上那两扇作恶的窗，却被来自门口的老板的惊叫制止：“呀——顾梦别关，气还没透完呢——”　　我无奈地缩回手，看着刚跑下两层楼扔龙虾壳和啤酒罐子的老板，心中飘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几个大字。　　“老板……早就没味道了啦，别疑神疑鬼咩……”　　老板大踏步进门坐到桌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呢，一定要……”　　“我已经来了。”　　一声低沉的男声立马让我扬起了笑容，向着门口一望，穿着冬季警服大衣的白警官已经从安全出口的大窗户外头翻了进来。　　他三两步攀上楼梯，“怎么了？”的一问间，已经站在了老板桌前。　　“学长~”是属于老板的甜蜜的喊声和拥抱。　　我在心里数了个三二一，一字未落，就见白警官已从头顶红到了耳根，他略显僵硬地回抱了一把，演示性地掩住了嘴：“鹿诀别这样，还有……”　　白警官犀利的眼神在我身上戳了一下，我赶紧正襟危坐到电脑前，戴上耳机打开视频，就差扛块牌子写着“我聋我瞎我不存在”了。　　我这么识相的员工，是不是该加薪？　　“学长，最近挺忙的？”　　我轻轻挑起耳机的一角，借着看电脑的角度微微回头，余光瞄了眼身后的这对情侣。　　“是挺忙，有个案子——你的奶茶。”白警官将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老板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却一点也没洒出来，杯口还冒着阵阵热气；白警官脱下大衣外套，麻利地一折两折，轻轻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我大概是要回避下？我拿起见底的马克杯，裹着毯子起身，刚起身想去走廊尽头冲杯玫瑰乌龙，就听白警官悠悠地道：“你最近也辛苦了。不过辛苦归辛苦，不可以乱吃东西……”　　噗，我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就想溜，却遭遇了白警官如炬的目光。犀利的眼神又戳了我一下，他和颜悦色地继续对老板说：“……比如十三香龙虾什么的。”　　见老板的气势一下子低了下去，我也暗叹一口气，搓了搓杯子的把手。　　这不争气的老板，平时对着李总那针尖麦芒的气势哪里去了？嗯？　　见老板又开始了左脚踩右脚的独舞，我无奈地一笑：“白警官，对不住，明天就要杀青了，我和老板两个人提前庆祝一下。”　　白警官如我所料地并没和我计较，淡然点了点头：“你们开着抽风机的时候我听到了。”说着，便转回老板处，板着一张脸继续开始了老妈子说教，“虽然事出有因，但还是……”　　好了，我顾梦的历史使命也顺利完成，可以去泡茶了。我裹紧毯子，拉开门，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走廊。　　按理说本楼在下班时间后，走廊灯是只开一排的。今天尽职尽责的保安师傅也贯彻了这一方针，可也不知是电流过低还是灯泡老化，今日的灯光格外昏暗。　　是个做坏事儿的地方啊……这样想着，我自己倒是打了个寒颤，对着长长的走廊露出了一丝怯意。　　啧，遭报应了。还好不是跟别人一块儿走，不然我顾梦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怂了可不是一世英名一朝丧？叹了口气，我从善如流地走回办公室门口，准备去开另一排灯。　　突然瞥见明亮的办公室里，老板坐在座位上，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一张怡然的笑脸向上望着，带着她一贯的天真，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公司这两天种种的故事和事故；而白警官靠在工作桌旁，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扶着旁边隔间的墙，就以那样轻松随意的姿势，微微侧身低头，一双眸子里闪着……那如同新年时漫天烟火般温柔璀璨的光辉。　　心猛地往下一沉，我突然有一瞬间动不了。　　就好像梦中摔下悬崖，失重几个世纪后最终腾地那一下床上的惊撅。　　外套穿得好好的，毯子也还是那个毯子，可在这隆冬的晚上，我却止不住感到阵阵严寒渗透了四肢百骸。　　我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在心中嘲笑了自己。　　顾梦，你确实，该找老板给你加薪了。　　……何以温暖我心？唯有一夜暴富。　　我伸手戳亮了门口的开关，扯了扯有些划落的毯子。　　望了眼走廊尽头的小窗，那暗沉的夜，也在默然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