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坐在早餐桌前,她还是恹恹的,一脸心事重重,李修德自然要多问她两句。 她夹一筷子芹菜豆干细嚼,无精打采,“大哥最近公司事情很忙吗?我都很久没见到他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松风馆,冷冷清清的。” “我搬回去陪你啊?”李棋洛抢着说话。 李微泠白他一眼,“你算了吧,大明星,你在家呆的时间也没比李泽言多多少。” 白起至始至终只是低头默默吃饭,不插一句嘴,仿若事不关己。 李修德很满意他的表现,心情于是也格外好,接过杨四姐递过来的帕子按了按嘴角,慢条斯理道,“我从去年冬天犯过一次毛病后就再也没去过公司了,想必又有些人不□□分了”,他看向李微泠,“泠丫头,你回来以后还没去过华锐吧?下周一公司例会,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李微泠心里一喜,但也没太敢直接表现在脸上,只恭顺应声,“好,爷爷去哪里我都陪着。” 李棋洛吃过早饭就被助理接走回剧组,老爷子也由杨四姐陪着去园子西南角的“退思楼”找书看去了,剩下李微泠和白起两人一前一后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明玉湖旁有很大一片茅草花,白茫茫地连成一片,随风摇曳,岸边就像铺了一层白雪般,李微泠驻足细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可惜还缺个美人儿站在这儿,不然就是现成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了……” 白起站在她身侧,轻声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美人才配这句诗?” 李微泠凝神想了想,“罗嘉?不行,她太艳丽,不适合这么清淡隽永的场景,可能还是薛思思更适合,她的古装扮相真是美啊!” 白起盯着她的明眸灵动,真心话不由自主吐出口,“我觉得你就很合适。” “我?我可没有那种飘飘欲仙的气质,不过,”她侧过脸去看他,笑得眯起眼睛来,“我有李棋洛这么强大的后台,不用上的话好亏哦,不行,我要让他把我塞进剧组去演绝世美人,说不定我也能红!” “那还是算了吧”,白起转身走掉,“怎么这么不禁夸,立马就飘飘然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李微泠追在他身后,大呼小叫。 他低头笑起来,心里又甜蜜又心酸。 李微泠,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再回李园。 一路追着白起进了“海棠春坞”,芳菲已尽的初夏,这里居然还有那么多花,水红色的四季海棠个头不高,如地锦一般铺满了路两侧,琥珀海棠却是高大乔木,粉白色花朵一丛丛开得甚是热闹,不管是盛开的还是含苞的,都是微微低垂的花萼,神似美人含羞颔首,果然不负“海棠春坞”的美名。 “二哥,你一个男人住这么柔媚的地方,不太好吧,不如我跟换?”虽然早前已经被爷爷拒绝过,李微泠还是不死心。 “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松风馆的那些湘妃竹吗,怎么现在喜欢这个了?”白起微微觉得诧异。 “可能我失忆之后忘了我以前喜欢竹子吧”,她在白起面前不像在李修德面前那样谨言慎行,混不吝地开玩笑。 白起心中一痛,用力闭了闭眼,勉力忍住了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他虽然不知道他和她的从前在这个家里到底有多少人是心知肚明的,但李泽言和李修德肯定是知情的,否则他们不会这样提防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面对她时的反应。 她不会被应允属于他,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他想呆在她身边,想看着她一颦一笑,他就只能做她的哥哥,永远只做她的哥哥。 李微泠踮起脚用指尖去触碰一串半开着的琥珀海棠,凑近去用力嗅了一下,转而自言自语道,“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看来是真的,这么好看的花儿,一点都不香。” 她一回头看见也站在花树下的白起,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个人这样随随便便的站在这一片繁花似锦里,那股子钢铁直男的气息和这里的花娇水软严重不搭。 忍不住好奇道,“二哥,你做什么工作的?也在华锐吗?” 白起淡淡道,“华锐是李家人的,我又不姓李。” 李微泠一时语塞,想起来初进李宅的那天,白起出现时爷爷说了一句话——他姓不了李,也进不了华锐。 有回想起来李棋洛跟她讲的那些上代人的纠葛,自知失言,微微觉得尴尬,但还是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问,“那你是做什么的呢?” 白起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到腰间,“摸摸看”。 李微泠有些发窘,待要抽回手却被他的宽厚手掌握住了动弹不得。 他今日换了套衣服,没穿之前那件半旧的牛仔外套了,一件雪色连帽休闲服,拉链拉得严严实实,她的手摸到衣服底下腰侧的一块凸起物,愣了半天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笨死了”,白起忍不住发笑,拉开拉链,拔出那把乌黑湛亮的微声手枪,QSW06式,特警专用。 她明显被吓了一跳,猛然退开一大步,一脸地不敢置信,“你……是……警察?” “很意外吗?”他习惯性用手指勾着手枪的扣环旋转一圈把玩,阳光下,这小而精巧的武器泛着奇异的光晕,看她盯着枪的眼神从隐隐的惧意变成了有点好奇的跃跃欲试,他连忙把枪塞回腰间的枪套里,“枪不能给你玩,有明文规定的。” 没意思。 李微泠撇一撇嘴,“那什么可以给我玩?” 白起想了想,嘴角漾起一缕坏笑,“有一样东西可以”。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雪亮光芒一闪,有冰凉的东西套在她手腕上,“喀拉”一声轻响,白起把两个人的手拿手铐铐在了一起,“这个其实也挺好玩的。” “你!”李微泠瞪大了眼睛,“这个是锁小偷和强盗的,快给我打开!” “不”,白起笑得非常得意,拖着她走了几步,还不忘逗她玩,“小狗,跟着主人走。” “你个混蛋!”李微泠气急败坏,追着他捶了他几拳,“快把手铐打开!” 白起很容易就抓住了她那只自由的手,挑一挑眉轻笑起来,“袭警?我可以拘留你的。” 李微泠看见自己越生气他就越发得意,索性换了一脸甜笑,“你舍不得的,二哥。” 一声“二哥”让白起脸上的笑容迅速褪了去,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那里盛满了彻头彻尾的纯净和懵然。 没有伪装的痕迹,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不记得她曾经坐在看台上看他打篮球,不记得他总是跟在她身后走过那条开满紫藤花的巷子,不记得她曾经绝望地抱紧自己说“白起,我们私奔吧,离开这里,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过一生”…… 他打开手铐收了回来,“你回去吧,我等会儿还要回警局去办事。” 李微泠看着他走进花间那素青色的房子,满脑子不解,也不明白他的背影怎么突然一下子看起来特别萎顿。 周一早上,华锐例会,李泽言来的时候看见李慕飏早就坐在侧首边的位置了,礼貌招呼了一声“二叔早”。 “早”,李慕飏微笑示意,状似和蔼地关心道,“昨晚又在公司睡的?这一周你应该都没回去老宅吧,年轻人,多注意点身体,现在透支健康,将来花钱都不好买回来一个好身体。” “瞒不过二叔”,李泽言低头轻笑,掩住眼里的微微锋芒,“事情太多,千头万绪总也理不明白,幸好爷爷有微泠陪着,我也不用太担心。” 会议讨论的焦点依然是要不要收购旗胜传媒,以李慕飏为首的保守派坚决反对,理由是海天映画实力已经足够雄厚,即使收购旗胜成功,也不过锦上添花,并不会增长太多实际利益,不如把流动资金投入公司在澳洲的铁锌矿开采。 李泽言在上周就已经驳回这个提议,国内实业衰退,矿石开采也每况愈下,此时追加投资无济于事,投多少钱都能折进去,整个华锐集团利润最优的还是海天映画和华锐旗下的兴安地产,海天映画虽然运行良好,可是公司艺人的发展圈子基本都在国内,而旗胜传媒纵然式微,近二十年来积累的足够良好的时尚圈合作资源还是不容小觑的,收购他们,就可以为海天在时尚界生生争到半壁江山,这是双赢的局面,而且可以利益最大化,不比投进澳洲那边血本无归风险要小许多? 然而一班老臣笃定他无法撼动他们的结论,丝毫不理会他,只沉默地团结在李慕飏身后,等着看他的笑话。 会谈进入僵局,李泽言眼里的寒意越聚越多,魏谦不由得往后缩了缩,王钧也闭口不再多说。 会议室的门忽然“砰”地打开,李修德步伐稳健地走进来,一边还笑着,“还是来晚了……” 他的出现打破了一室沉寂,更遑论紧接着出现在他身后的还有李微泠。 李微泠作为李家唯一的孙女,虽然也有极少的公司股份,却从未参与过公司的任何会议,是以大部分人只是听说李家失踪三年的大小姐重新回来了,却一直没能得见。 此刻见她好端端地陪在老爷子身边,心里莫名还是有些发憷。 能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都是手握大权消息灵通的人,自然知道上一任华锐掌门人的桃色纠葛最后命丧海上的事情,四个人里死了三个,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越是未知的事情就越容易令人心生惧意。 更何况老爷子大半年不理事了,如今由她陪着过来,这又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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