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周末去山上看李微泠的时候明显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见她立在树下无精打采擎着牡丹小圆钵喂着笼子里的那两只画眉鸟儿,灵机一动,“微微,我带你去上次说过的那个山谷去玩吧,那里有些很好看的鸟儿。” 两山郁郁葱葱,相对而出,低凹处涌出一道缓缓溪流来,云儿走走停停,阳光洒下的点点光斑便随之而动,照得小溪两侧草地上的花团锦簇也忽明忽暗,一声鸟唳忽然划破了山谷的寂静,像是呼应它一般,不知从何处扑啦啦飞出了一群靛蓝色鸟儿,叽叽喳喳叫着掠过林梢,凭空给此处添了许多生气。 草木清香,天地阔朗,李微泠蹲下来拨弄着清亮亮的溪水,心里总算畅快了些,“这里才是真的该取个名字叫‘微风山谷’呢!” “嗨,有鱼儿”,白起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手,李微泠小心翼翼从他双掌间隙里看进去,果然看见一条橙红色惊慌乱窜的小鱼儿,立刻欢叫起来,“给我,给我!” “那你捧好”,他把鱼儿倒到她手心里,转身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玻璃碗来,“装这里吧。” 李微泠开开心心把鱼儿倒进去,卷高了裙子踏进溪流里去跟着白起去抓鱼,两个空着手的人花了一两个小时才抓了七八尾小鱼,再挑去不好看的,最后也只剩下三条橙色小鱼。 “这是小锦鲤吗?”李微泠用指尖轻轻点着小鱼儿的脑袋,很是高兴。 “不知道,可能是吧”,白起看着她的笑颜,也不自觉笑起来,“你喜欢就行,管它什么鱼呢。” “那我要带回去养!”她抱着小碗喜笑颜开。 “随你”,他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问她,“喝水不?” 见她点头,他便拧开了水瓶喂她,她是真渴了,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眼看着白起毫不介意把她喝剩下的半瓶一股脑倒进嘴里,心里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出口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碧绿的无垠旷野里,及膝长的野草拂过脚踝,刺挠挠地痒,风吹起她的长发,森凉又温柔。 白起挑了一棵枝干虬曲的大树爬了上去,伸手来拉李微泠,她放下鱼碗,借助他的手也很快爬上了树。 “在这儿躺一会儿吧,这里凉快,黄昏时候,小溪边很热闹的”,白起自己挑了一处合适的树桠半蜷起身子,一抬眼看见李微泠依然拘谨地坐在那儿,不由笑了,“怎么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怕睡着了掉下去。” “那……过来靠着我睡吧”,白起朝她张开双臂。 李微泠看看树下又看看白起,最后还是爬了过去,靠着白起的肩头,闭上眼睛。 她这两天睡得不好,总在做噩梦,此刻窝在树上,听着微风呢喃,居然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白起微微挪动肩膀,她便落进他怀里,他一只手掌托住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将她的身子摆正,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插进她的长发里轻柔梳弄。 她大概是很喜欢这种抚触,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离他的手更近一些,白起轻声一笑,摸摸她的眉毛,也闭上了眼睛。 虫鸣唧唧,清风舒爽,两个人一直睡到日暮时分才清醒过来。 半边天红得艳丽夺目,居然是火烧云,绮丽天光下,溪流也被染成了红色,赤金色光线洒落在溪谷两侧喝水的小动物身上,天地都是静美的。 “真好看啊”,李微泠惊叹着眼前的美景,一回头就撞进一双清澈眼眸里,白起的眼神永远干干净净的,是秋天里最高远纯净的天空,不像李泽言的一双桃花眼那样情绪多变,反而让她不由得愣怔起来。 她这样懵懂纯澈地看着他,令他心下怦然。 “微微……”,他的声音低低的,炽热的胸膛朝她靠拢过来,她怕掉下去,不由自主攀住了他的颈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坐在他腿上的,顿时羞红了脸。 看着夕阳里眼前的女孩眉目如画般妍丽,心里那些暗涌的情潮终于尽数翻腾起来,他叹息一声,“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他的唇落在她发间,落在她眼皮上,再到小心翼翼吻住她的唇,李微泠仿佛受了蛊惑一般闭上了眼,直到这个吻逐渐加深,变得越来越灼热,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吱呜着想要推开白起,他偏偏不肯松手,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掌在她脑后,更加用力地在她唇上辗转反侧。 清醒过来的李微泠使出全身力气去反抗,两个人一时失去重心,拥抱着从树上倒了下来,落地的一刹那,白起半翻了个身将她护在怀里,自己的后背却“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即便这样,李微泠依然摔得有些发晕,她赶忙爬起来去看白起,“你怎么样,没摔坏吧?” “没事”,白起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背,笑着说,“平时比这摔得惨的时候都有,我已经习惯了。” 她听见这话,心里突然难受起来,想要埋怨他的话也再也说不出口,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李微泠,这异性兄妹之间从前究竟有什么纠葛,也不关她的事! 纯黑色的道奇战斧疾驰在路上,果然不负它的威名,如一柄利斧一般劈开迎面而来的风,轰隆隆的引擎鼓噪着甩在后面的每一个路人的耳膜。 这样快的速度,李微泠不得不抱紧白起的腰,生怕摔下车去身首异处,这个级别的赛摩其实乘坐体验并不舒适,她哪里知道白起这钢铁直男是为了载喜欢的姑娘才特意把这珍藏的大家伙开出来显摆的。 快要开进莫干山地界时,斜刺里杀出一辆大马力的大红哈雷机车来截住了他,车上的人摘下头盔,笑得一脸促狭,“白哥哥,哥们儿劫个色,后座上的妹子留下吧!” 白起也摘下头盔来,指着他笑道,“你小子又皮痒了是吧,怎么着,想跟我比划比划,松松筋骨?” “不了不了”,来者立马怂了,换上一脸苦笑,“上次你那个过肩摔差点弄得我生活不能自理,再来我就真不用活了!” 李微泠也摘下头盔来,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嘻嘻哈哈磨牙。 “介绍一下”,白起回头瞅她一眼,“这我妹妹,李微泠”,又朝着摩托车上那位道,“这我同事,好哥们儿,韩野。” “原来是妹妹啊”,韩野立刻来劲儿了,“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我能追吗?” “能”,白起应声道,“你先打得过我再说吧。” 韩野急了,“你这分明就是一口回绝了我!” 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把李微泠都逗乐了。 “那……妹妹不给追的话,你这车借我开开”,韩野盯着他的摩托车咽口水,“这得400来万吧,兄弟你可以啊,隐形富二代啊,都玩得起这个!哎你之前那台哈雷呢,卖了吗?” 李微泠听到说这个大家伙能值这么多钱,也不由得暗暗咂舌。 “这我妈以前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嫌它太招摇太打眼了,一直放在车库没开过,平日就骑我那台哈雷挺好的,今天才刚开出来透透风就被你小子盯上了”,白起没好气道,“山下等着,我把她送回去就来找你。” 她这才想起传说中的白起的母亲白蔷,也算是一位商业精英了,她生前经营的一切虽然比不得华锐,到底也还是比普通人强上许多的吧,不然怎么能买得起这么昂贵的生日礼物送儿子? 可惜卷入这段孽缘,白白送了性命,留下她这儿子一个人在世间。 情之一字,真是可以让人一瞬天堂一瞬地狱,《诗经》说得挺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和李泽言不就是这样吗?别看她那日话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痛得要命,李泽言只怕是心无旁骛毫发无伤吧,他这样年轻的集团总裁,多的是女人往上扑,多的是人引着他找乐子消遣,哪里还会在意她会不会伤心难过。 空山寂寂,冷月如钩,星星悬浮于天幕之上,光点烁烁,如同棋布,纺织娘唧唧唧唧地叫着,空气里荡漾着栀子花的甜香,李微泠仍然独自坐在秋千架上发呆。 “小小姐怎么还不睡?”莲姨经过花园里,一眼就看见了她。 “是莲姨啊”,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整个李家就只有任莲衣一个人会这么称呼她。 “怎么了,这样没精打采的?”莲姨走上前来,仔细瞧了她几眼。 李微泠咬着嘴唇,一脸郁郁,左思右想了半天,还是很小心地开了口,“我……和白起,真的是亲生兄妹吗?” 任莲衣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依然波澜不惊,“为什么这么问?是有人在小小姐面前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就是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这个事我才觉得困惑呢”,李微泠挠了挠头,“我总觉得白起对我的态度很奇怪,可我偏生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和他从前是怎么相处的……” “那就离他远一点”,任莲衣的口吻异常冷静,李微泠一双明亮的眸子便扫了过去,满眼不解。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潜意识,小小姐若觉得他身上有看不清的危险,自然该远离他”,任莲衣一张白净的脸在月光之下白得发亮,如同覆满了寒霜,“微泠小姐不要忘了,他的母亲害死了你的父母,也害得你失忆流浪了三年。” 李微泠想起李棋洛告诉过她的那些秘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寒鸦突地桀桀怪叫着飞起,倒吓了她一大跳。 “我知道了莲姨,我会远着他的”,她看着半空中那朦胧的月色,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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