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言松开如丝的时候依然紧闭着双眼,他累了,此刻只想这样奢靡地放松一下,身边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心里真正想要的那个人,其实也无所谓。 如丝一抬头,看见房里多了一个人,眼里滑过一丝讶异,待看清她的脸色和她身上的裙子,忙拉拢了衣襟。 她一眼就看出来人身上穿着的是今年迪奥春夏新款的裙子,虽然乍一看跟她们陪酒穿的金色长裙差不多,但多看两眼就能明显看出两者的不一样,就像她们姐妹俩混在这风尘之地里尚还算清纯,可是比起眼前人干净的气息,简直如同云泥之别。 这时,躺在她膝上的男人不耐地开口了,“如雅,茶呢?” 李微泠把满眼的泪逼了回去,一把从如雅手里夺过茶壶,茶水入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得格外大,她握紧了茶杯朝他走过去,心在滴血,每走一步都觉得疼。 走得近了,她才认出来他身上穿的那件衬衣正是之前她在菲拉格慕给他买的那件带暗金条纹的,他当时并不喜欢,也一直没见他穿过,今天来这烟花之地偏偏就穿上了。 她坐在他身边,手指抚上衬衣面上那一番纠缠之后生出的褶皱,只觉得自己心里暗藏着的那些对他的汹涌爱意也被捏皱成一团了。 她是有多天真幼稚啊,当时挑自己身上这件裙子时还痴心妄想以后可以跟他这件衬衣搭成情侣装,今天来这里,见了世面,才知道他和这里任一个姑娘都可以穿成情侣装的。 李泽言等了半天不见茶水入喉,渴得焦躁了,摸到身边人手上的茶盅,就着她的手抓过来就倒进了嘴里。 “好喝吗?”有人淡淡地问。 他倏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看见面前这张冷若冰霜的脸,定了定心神方才镇静地发问,“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我啊”,李微泠凑近他的脸,绽开笑靥如花,“我装作这里的小姐,轻轻松松就混进来了。” “胡闹!”李泽言怒不可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男人来这里谈谈生意逢场作戏,你来这里,算什么意思?” “呵”,她冷笑,眸子里寒光更盛,“范勋说得没错,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浪荡,你自己不是一样吗?你们这些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不都是一样地糜烂放纵还习以为常吗?” “范勋?”他攥紧了她的手腕,连语气都带着寒意,“你又是在哪勾搭上他的?” “你管不着!”李微泠被他捏的疼了,愤怒地挥开他的手。 他猝不及防被她挣脱了去,李微泠已经起身奔出房间去了,泪眼模糊间,她一头撞到如雅身上,如雅一个趔趄,手里捧着的白瓷茶壶“当啷”一下摔到地上,哗啦啦几声响之后碎成了无数片。 门外的小旭和小林瞧见“新来的姑娘”冲了出去,又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立马抢身进来。 “都滚出去!”李泽言厉声喝斥,他用手撑着额头,内心无限懊恼。 房间里的人都退了个干净之后,他翻出手机给云悠然打电话,“我不管你今天来是干嘛,赶紧把她给我带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你说李微泠啊?”电话那头的声音丝毫不惧,反而嘻嘻笑起来,“你也在阅海楼?后头啊?哈哈哈,她怎么搅到那里去了。” 李泽言愤怒地摔了手机,一腔怒气无处发泄,狠狠一脚踢到红木茶几上,几个洁白干净的茶盅叮叮当掉下去骨碌碌滚开了。 李微泠下到一楼大厅又被范勋撞见了,他原本只是想让她去搅了李泽言的兴致,却没料到她这么泪流满面地出现在他面前。 心里生了狐疑,他快走几步跟了出去。 李微泠从近月楼的后门冲了出去,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被他这一阻,高跟鞋站立不稳,差点仰面朝天摔到地上。 “哎,不长眼睛的啊”,来人虽然好心地伸手拽住了她令她幸免于难,说的话却不太客气。 李微泠抹了一把眼泪,说了声“对不起”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拽住,“李微泠,你怎么在这儿?” 冤家还真是路窄,她这么丢脸,偏偏遇见的又是李承衍。 “哎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李承衍拽着她不放,心里隐隐在幸灾乐祸。 “你滚开!”李微泠气红了眼,想也没想,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上次他在Lose Demon给她的酒里下药,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敢往她跟前凑! 李承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半天才醒过神来,怒气冲冲道,“你吃错药了啊?耍什么大小姐威风,老子正经是李家的人,你这个冒牌货还敢打老子!!!” 李微泠一时急怒攻心,也没心情去细思量他口里的“冒牌货”是什么意思,立马就朝他吼了回去,“对,我就是冒牌货,怎么样!我就打你,怎么样!你去找你爸爸哭诉去啊!你去找爷爷告状去啊!你不就是想要李泽言的总裁位置吗?你们不就是想要华锐吗?你去啊,凭本事抢去啊!” “你闭嘴!”李承衍慌了神,忙上前来欲要抓住她。 虽然他父子二人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给她这么不管不顾喊出来,给旁人听去了,再到老爷子面前去搬弄是非,那可吃不了兜着走,这丫头今天是发了什么疯! 李微泠用力一脚踩在他鞋上,细高跟宛如一枚尖钉扎进他皮肉里,李承衍痛得尖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脚跳开了。 他是阅海楼的熟客了,常来常往的,也就懒得大修边幅了,随随便便穿着T恤短裤大拖鞋就来了,被李微泠这一脚踩得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看着他龇牙咧嘴的丑态,李微泠冷哼一声,拎着裙摆就跑开了。 被他这一搅,她反倒气得忘记哭了,面上那些外露的伤心难过缩进心底去了,她只觉得茫然起来:李泽言是什么人,她不是早就应该心知肚明吗?这些身处金字塔尖的男人,最不屑的应该就是忠贞了吧?再说,她凭什么介意?人家正主儿云悠然都不见得会介意,她自小在富贵圈子里长大,什么没见过,肯定早就习以为常了。 阅海楼所在的地方原就是一块荒野,即使整个这一片的绿地都修剪齐整了,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一步一陷还是令她颇为恼怒。 她愤愤然脱下鞋子拎在手上,破罐子破摔:反正今天已经这么丢脸了,无所谓了。 云悠然那辆红得耀眼的保时捷追了上来,她摇下车窗道,“这儿荒郊野岭的,打不到车的,你是坐我的车回去还是打电话给你们家的司机?” 李微泠想起临行前换衣服时她问的那句“你穿这个去啊?”,此时才明白过来她当时在踌躇什么,心里有气,也不肯搭理她。 云悠然看她这样子,必然是撞见了李泽言的苟且,他还摔电话,场面肯定很好看,虽然心里因为这无心插柳的恶作剧的得逞乐开了花,脸上还是维持着淡然的神色,装作大度道,“男人不都这个样子吗,我早就知道了,你又何必为了你哥哥的破事儿跟我生气。” 李微泠心里又难受起来,看,她果然不介意他在外头偷吃,这才是豪门需要的当家主母的气度吧?她这种门第寒微的人是永远也理解不了她们是怎样能忍下那口气把自己的男人分给无数个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女人的。 木然坐进车里,她轻声道,“送我回横波坊,我不想去山上了,谢谢。” 范勋隐在近月楼后的拱门阴影里,看了一出好戏之后才施施然走出来,对着还跳着脚咒骂的李承衍打招呼,“三少爷,过来玩啊?” 和李泽言走得近的人向来只认李泽言和李棋洛二人,可按照老爷子给排的位份,李家孙辈他李承衍是排老三的,身边人为了投他所好,一般都喊他“三少爷”,可东胜资本的范大少也这么喊他可就足以令他受宠若惊了。 他赶紧堆出一脸的笑来,“范大少今天怎么也有闲过来?” 范勋点了一支烟,又抽出一根递给李承衍,云淡风轻道,“哥们儿过生日,来这乐呵乐呵”。 看李承衍接了过去,他装作无意道,“你是来找你大哥的吗?我刚瞧见他点了那对儿姐妹花进去作陪。” “李泽言在这?”李承衍叼着烟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我说那个臭丫头怎么哭成这样!” 转而有迷惑起来,“不对啊,她不是一直跟白起那野小子纠缠不清的吗?” 范勋凑近一步,纡尊降贵给他点上火,低声道,“不如,我们合作一把?” “合作”,李承衍不解地看着他,“我父亲不是已经在跟你父亲谈的吗?股份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谁说这个了?”范勋喷出一大口浓烟来,一双细长眼睛在烟雾里影影绰绰闪着异样的光,“我是说你那个下脚忒狠的妹妹。” 李承衍朝着李微泠消失的方向看了看,那股子油腻劲儿又浮了出来,“范大少你这见惯风月的人,看得上她啊?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玩得起劲儿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范勋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嗓子轻笑起来,“我们这种人,不就图个新鲜口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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