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内阁之中正有一场要紧的会议西南土司的争端一直悬而未决虽也派了官员去安抚镇压但因地形复杂各派势力错综复杂始终无法从根本上加以解决连月来各地的骚乱一直持续不断。
内阁中为此也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徐廉徐阁老为首的一派,仍是主张安抚为主毕竟南边的派系复杂,倘若武力围剿,耗费军马粮草不说只恐更激发更大的哗变。
兵部尚书倒是想打只不过虽有此心,户部尚书却是同徐阁老一样看法并且一早就扬声了若是大规模的开战户部却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耗。
大家争执了半天口干舌燥暂时休战,侍从送了茶水上来。
其中一个随从官就在范垣耳畔低语了一句。
范垣听了微微皱眉,继而点点头那人就退了。
徐廉早看出异样因问道:“可是有事?”
范垣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竟仍是让大家继续。
只不过此后的会议中,范垣虽然在座,却依稀总透出些心不在焉之意,起初只有徐廉察觉,慢慢地在座几位都注意到了。
众人心中猜测,不知首辅大人是怎么了,若说有紧急的军情或者公文消息,很该当面公之于众才是。
如果不是那些,那又是什么会让向来冷静自持的范大人失神?
而内阁之中也因此而沉默下来,范垣放眼四看,道:“都说完了?”
众人应声:“还请元辅示下。”
范垣淡淡道:“各位所说都有道理,连我也拿捏不准,我想即刻禀奏皇上,且看皇上的示下。”
大家听了,反应各异,却没有人吱声。
过了片刻,徐廉才笑道:“这是自然了,既然如此,范大人且去请示陛下,毕竟军情如火,耽搁不得。”
范垣脸色一凛,果然立刻起身,同众人行了礼后,便出门而去。
范垣离开,身后几位阁老都摸不着头脑,吏部的张尚书道:“这是怎么了,皇上毕竟年纪还小,其他的事也罢了,这种军国大事,内阁还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要去请示皇上?皇上难道就能提出什么绝世好计?”
旁边兵部的林侍郎道:“首辅大人行事向来神秘莫测,只怕他心中已经有了对策,也未可知。”
张尚书皱眉:“今日是内阁会议,就算是有了对策,也应该说出来大家听听,再做打算,总不成我们都是摆设?再说,去禀奏皇上,也该由次辅徐阁老一块儿才是,怎么就独断专行至此?”
徐廉笑道:“罢了,都不必争了,难道你们都是第一天跟着首辅的?他虽独断些,却不是胡乱行事的人,放心就是了。”
徐廉说了两句,便迈步出门,叫了一名侍从来。
徐廉问道:“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事?”
那侍从想了想,回答道:“并没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听说皇上又宣召了温家的那位姑娘入宫。”
“哦?”
“还听说,那温姑娘仿佛病倒了,先前还紧急传召了太医院的方大人前去呢。”
徐廉眉峰微动,仍是温和说道:“原来如此,有劳你告知了。”
那侍卫躬身后退,徐廉转头望着景泰殿的方向,默默地凝视了半晌,突然笑了。
范垣之所以急着要去见小皇帝,自然不是为了内阁商议之事,或者说……不仅是为了南边之事。
来到皇帝寝宫,还未进门,就见有个人从内出来。
原本总是带笑的脸上,这会儿罕见的没有丝毫的笑意。
这人正是郑宰思。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范垣止步,郑宰思也怔了怔,然后向着范垣举手行了个礼。
目光相对,范垣发现郑宰思的眼神有些冷。
只不知为什么,范垣觉着此刻在自己面前脸色略微冷峻的郑侍郎,才像是真正的他。
郑宰思没有开口,范垣也不打算跟他说话。
正要迈步进内的时候,郑宰思突然道:“范大人。”
范垣略停了停。
郑宰思说道:“您这会儿不是该在内阁么,怎么突然来此?”
范垣道:“我做事,似乎不必向着郑侍郎交代。”
郑宰思淡然地回看着他:“下官也没有约束首辅的胆量,只不过有一句话想提醒大人。”
范垣不语。
郑宰思道:“既然得到手,总该好生对她,假如并不是真心善待,不如放开手的好。”
范垣忍不住冷笑出声:“郑侍郎,你是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郑宰思才笑了笑:“下官突然有感而发罢了,并没有什么大道理,先前下官有一个心爱的东西,后来怠慢了几日,那东西就再也见不着了,也不知是自己不见了,还是老天看我不珍惜所以把它收了回去……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让首辅大人见笑了。”
以范垣的机变心智,本可以轻而易举地驳回这些话,但是郑宰思的每一句,联想昔日发生的般般件件,舌尖竟像是千斤之重,更加没有再跟他斗口之心。
但总是不甘心的。
范垣收回目光:“你放心,我绝不会放开手,且不管我是不是真心,会不会好生相待,也终究跟侍郎你没什么关系。”
范垣说完后,再也不看郑宰思一眼,迈步入内去了。
内殿之中,小皇帝亲自守在榻前。
“参见皇上。”范垣上前行礼,眼睛却看向琉璃。
朱儆跳下地,瞪向范垣,双眼中竟带着些许怒色。
范垣只顾打量着琉璃,遥遥地看她脸色如雪,早就暗中惊心,竟未曾留意朱儆如何。
直到小皇帝叫道:“范垣,你太过分了!”
范垣一愣,这才敛神:“皇上在说什么?”
朱儆愤怒地瞪着他,握住琉璃的手,将她的手轻轻一抬,道:“这是不是你?”
范垣本不解这意思,定睛一看,心中震惊之余,突然极疼。
原来琉璃的手腕上,竟围着一团青紫,就像是曾被锁链锁住留下的痕迹。
范垣立刻想起昨儿在府里,他盛怒之下的所做,当时他竟没发现。
朱儆见他竟不回答,自然是默认了,小皇帝冷笑了两声:“亏得阿纯总为你说好话,还劝朕要敬你信你。她到底做了什么不对的,要你对她下这样的狠手?且你不是要娶她的么?这还没有娶进门,就要把人折腾死了吗?”
小皇帝声音朗朗,这一句句犹如利箭一样纷纷射了过来,让范垣避无可避。
身旁还有两位御医,跟陈冲等内侍,不期然都听了个正着,大家或惊疑,或尴尬。只好纷纷装聋作哑。
范垣却顾不上这些,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近距离看着琉璃。
朱儆却张手挡着:“你别过来!”
范垣看着小皇帝认真肃然之态,勉强站住:“阿纯……她怎么样了?”
朱儆道:“你不要在她面前,她只怕还多活两日!”
范垣听了这句,更加刺心。
多亏陈冲是个会事的,忙上来说道:“皇上,温姑娘还病着,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朱儆张了张口,果然有所避忌:“那罢了,总之别叫他过来。”
陈冲苦笑,暗中向着范垣使了个眼色,请他往外走了几步。
两人来到外间,范垣道:“纯儿怎么样了?为何出了事?”
陈冲就把请琉璃进宫,谁知才见面就晕了过去一节说了,道:“太医方才诊断,是昨儿着了风寒,又失了调养所致。”
范垣想到昨天在府中,自己也心知肚明,琉璃这突然而来的病,只怕跟自己“恐吓”她脱不了关系。
果然,陈冲又小声说道:“只是姑娘手上的伤是怎么了?且方才昏厥中,还时不时地哭,喃喃不清地不知说什么呢。倒像是受了什么……”
范垣无言以对。
陈冲察言观色,就知道必有内情,便陪笑道:“想必是彼此赌气也是有的,只不过皇上对温姑娘格外投缘,先前看见她手腕上的伤就立刻着了急,多说首辅大人几句,你可不要在意。”
范垣默然摇头。陈冲说道:“如今皇上一时半会儿只怕无心理会别的……且又是气头上,大人就先不必进去探视了,奴婢替您多照看着,若有消息立刻叫人告知,如何?”
范垣道:“也只能如此了,多谢。”
陈冲见他神情里透出了郁郁沉重之色,跟平日的冷静淡漠大不相同,自然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又安抚道:“您放心,温姑娘不至于有事。”
琉璃直到下午才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陈冲,陈太监脸上惊喜交加。
琉璃因为发热,此刻已经忘了现世种种,淡淡只道:“口渴。”
陈冲忙回头叫端水过来,他一动,又有一个人凑了过来,圆嘟嘟的小脸,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琉璃直直地望着朱儆,身上的病痛顿时不翼而飞,只喃喃唤道:“儆儿……”
只因她才醒,嗓子又渴又哑,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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