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不由分说地自作主张了,只不过从头到尾自说自话,目光也不敢跟范垣相碰,生恐范垣立刻出言反对罢了。
范垣诧异,果然正要阻止,才要开口的时候,隔空对上琉璃投过来的眼神。
那句话在舌头底下翻来滚去,终于道:“既然如此,那臣就跟内人……一并谢主隆恩了。”
朱儆见他不吱声,正有点心虚,猛地听范垣许了,顿时心花怒放:“这个着实没什么,少傅向来也是劳苦功高,朕请你吃一顿饭也是应当的。”
这孩子若是遂了心愿,嘴上就如同沾了蜜一样,说的极顺。
琉璃只顾高兴去了,并不在意,范垣横了朱儆一眼,到底也没有在这时候泼小皇帝的冷水。
朱儆又抱着圆儿给范垣瞧,献宝似的问:“是纯儿帮着打理的,好看么?”
范垣望着那被打扮的如同一个小丫头似的狗儿,忍了又忍,才把大煞风景的话压下,只简短地回答道:“尚可。”
朱儆倒是没说什么,圆儿却向着范垣“汪”地叫了声,朱儆怕圆儿又撕咬起来,忙叫赵添先把它抱下去了。
很快午膳已经摆放妥当,大家分别坐了。
对琉璃而言,这一次午膳,自然是滋味异常。
自打先帝去后,多半都是她跟朱儆两人吃饭坐寝,有时候遇到紧急的朝政等,范垣会亲自进来禀报,却没有一次是坐下来一块儿用饭的,因为并没这个尊荣。
但是如今终于大家“团聚”了,可自己却已经离开了儆儿身边,如今只坐在下位上……如君臣一般。
可见世间的事情,总没有两全。
午膳后,范垣又再请辞,虽然朱儆有心要留琉璃,只是人家新婚燕尔,到底不便。
且小家伙也知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换两个字就是“有来有去,再来不难”,于是怏怏地许了他们出宫,又命陈冲亲自相送。
当下陈冲便陪着范垣跟琉璃往宫外而去,正出翠环殿的时候,迎面一个老嬷嬷领着几个宫女经过,见状便往旁边避退行礼。
陈冲向着那为首的老嬷嬷点了点头,仍是陪着出外去了,剩下那老嬷嬷回头张望这一行人,满面狐疑。
等陈冲折返回来的时候,却见那些小宫女们早就不见,只有原先领路的老嬷嬷还站在原地。
陈冲不由笑道:“李嬷嬷,你可是有什么事儿,专门在等我么?”
李嬷嬷的眼中有些许迷惑之色,竟问道:“陈公公,方才过去的就是首辅大人跟夫人么?”
陈冲道:“你难道不知?今儿首辅带了夫人进宫拜见皇上的,我才亲送了他们去了,你为何又这么问?”
李嬷嬷道:“夫人就是温家的那位姑娘?”
陈冲越发觉着可笑,问说:“自然,她就是温家的阿纯姑娘,先前进宫来,你没见着?”
李嬷嬷笑:“听是听过千百遍了,只是今儿却是头一次见。”
陈冲跟她向来相熟,听她闲话,索性站住脚,揣着手笑道:“是不是觉着这品貌,很配首辅?”
李嬷嬷赞道:“那是当然了,实在是个没得挑的美人胚子,我在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这也算是万里挑一了,怪道首辅大人也动了心呢。”
李嬷嬷是宫内有年岁的老人了,先前只是个小宫女,后来慢慢做到御侍,后又成了先帝的司寝女官。
先帝去后,本发放了一批宫里的人出宫,凡有自愿出宫的都可报名,李嬷嬷因家中已经没什么亲故,便仍留在宫内,如今负责教导宫内的小宫女们。
陈冲听她说到最后一句,微微一笑。
李嬷嬷点了点头,又说道:“早先听说温家的那位姑娘有些痴病,这幸而是好了,不然实在可惜。也是她的福分,若还是痴痴的,也当不成首辅夫人了。”
陈冲道:“倒也未必……”
李嬷嬷一愣,陈冲笑道:“不是都说情比金坚吗?我虽然不懂这话,看着是首辅大人这样子,倒也有几分明白。”
李嬷嬷也随着一笑,继而面露疑惑之色。
陈冲见状问道:“你是怎么了,像是有心事,怎么,你觉着他们两人不般配?”
“只是哪里的话,”李嬷嬷忙否认,又道:“这自然是郎才女貌的,何况照你说来,这位姑娘也是四爷心尖上的人,只不过……”
“不过怎么样呢?”
李嬷嬷似很为难,并未开口。
陈冲道:“嗨,我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连我都不能说?”
李嬷嬷见左右无人,才悄悄地说道:“既然是已经成了亲,可我怎么觉着……觉着姑娘她仍然……”
陈冲呆呆的,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两人目光一对,李嬷嬷咳嗽了声:“难道你也看出来了?”
陈冲忙道:“我算个什么,这些事到底比不上你们有经验。我只是有些猜疑罢了,你真是那么觉着?”
李嬷嬷听他如此说,知道跟自己是对上了,因悄悄低低地说道:“倒不只是觉着而已,叫我看,多半这位姑娘还是处子之身,所以我才不解,不是已经成亲了么,又是心尖上的人,怎么会这个样?”
陈冲呆了半晌,笑道:“谁又知道?”
两人彼此相看,李嬷嬷不禁问道:“难道四爷并不是真的中意这温姑娘?可这容貌品格实在是没得挑,连皇上也极喜欢她的呀,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难言之隐的……”
半晌,陈冲才吐吐舌头,说道:“咱们自然是不明白的,只是从此也不要再提了最好,范阁老的心意谁又能知道呢?何况这是夫妻之事,你我这种人自然是再不能明了的。”
李嬷嬷连连点头,忙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您老人家提起来,我才也忍不住说的,起初还只当是自己看走了眼呢……”
陈太监冲她摆了摆手,李嬷嬷会意,便轻轻一打嘴道:“好了,再不说了,横竖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也没跟您说过这回话就是了。”
陈太监笑道:“就是这个理儿,好了,我该回去了。”
李嬷嬷行了个礼,两人左右张望了会儿,见并没有人,便分头去了。
而在两人都离开之后,半天,身侧大殿的门松了松,然后便被打开了。
郑宰思从门里慢慢走了出来,眉峰皱蹙,脸色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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