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琉璃回到殿内的时候郑氏已经不在。
陈冲向着她悄悄摆了摆手琉璃走到床边见朱儆仿佛睡着了枕头旁边还放着那个布老虎朱儆的头微微地歪着脸颊蹭在那布老虎的头上相依相偎一样。
琉璃抿嘴一笑,问陈冲道:“皇上睡了多久了?”
陈冲道:“才睡了半刻钟。”
琉璃点点头,走到跟前儿又细看了会儿见朱儆睡容恬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十分喜欢恨不得上前抱住只好按捺着,小心地给朱儆掖了掖被角。
陈冲看她不言不语地只管望着朱儆便小声说道:“皇上已经安睡了夫人不如也回去安歇。”
琉璃应了声又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欲走。
正转身时候朱儆却突然动了动,口中不安地喃喃叫道:“护驾护驾!”小手乱抓。
琉璃想也不想,忙又轻轻地握住朱儆的小手一手拢着朱儆的小脸温柔安抚。
如此一来,朱儆才又安静下来。
这天直到半夜,朱儆总算安睡过去,琉璃也早困倦不堪,伏在榻边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子时已经过了,殿内虽有炉火,却仍是寒津津地,陈冲已叫宫女拿了一袭毛大氅来给琉璃披在身上,但却挡不住那浸浸寒意。
陈冲掂掇半晌,终于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俯身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琉璃睁开眼睛,懵懂不知何事,陈冲笑说:“皇上安睡了,夫人也回去睡吧,下半夜越发凉了,夫人的身子也是极要紧的。”
琉璃回头看看朱儆,果然见他睡得沉了,鼻息沉稳,她虽然困累,可看了这孩子睡着的模样,却竟一眼也舍不得挪开,更加不忍离去了,只顾细细打量。
陈冲明白她的心意,又陪笑道:“夫人养足了精神,明儿也才好陪皇上呀,不然累乏的很了,明儿犯困是小事,若是劳累病了的话,皇上也该不安了,连首辅大人也要担心的。”
琉璃听了这几句劝,都在心坎上,于是便听了他的话,起身去偏殿歇息了。
次日琉璃睡醒的时候,朱儆已经早朝完了,正在御书房里跟几个内阁辅臣议事。
琉璃洗漱完了,又先吃了早膳,心里惦记着朱儆,便出了寝殿,沿着廊下而行,眼见着昔日的亭台楼阁,且走且看,不觉走的远了。
正想要沿路回去,却见前方有几个小太监鱼贯而来,看打扮像是低级粗使的。
琉璃不以为意,谁知正转身间,瞧见其中一个眼熟,她回头看了一眼,问身边跟随的小太监道:“那个……不是先前跟着皇上身边的吗?”
此刻陪着琉璃的,是陈冲的心腹宦官,最是伶俐不过的,忙道:“夫人眼力真好,他之前的确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叫赵添的。”
琉璃立刻也想起来,之前朱儆曾念叨过,那圆儿二号还是赵添给他找来的呢。
琉璃忙问:“他怎么反倒降了,是做错了什么?”
那小宦官道:“奴婢们也不清楚,只依稀听着像是之前有一件事做差了,才去了库房的。”
这会儿那一队内侍也走了过来,正经过的时候,赵添看了琉璃一眼,眼中透出些惊喜之色,动了动嘴唇,却终究不敢出声,只又低下头跟着众人去了。
琉璃不明所以,见这小宦官也说不上什么来,就也没有继续问。
于是往回而行,正走间,那小宦官道:“咦,是太妃娘娘。”
琉璃抬头看时,果然见是严雪,身后跟着几个宫女跟嬷嬷,缓步走了过来。琉璃本也惦记着她的伤,如今见她举止如常,自然是大好了。
两下相见,琉璃行了礼,严雪说道:“范夫人好悠闲自在啊。”
琉璃见了郑氏,心里还有些隐隐地不安,但是对严雪的印象向来很好,又知道她生性冷淡,如今听她口吻淡淡的,琉璃却不以为意,只说道:“一向不曾见着,娘娘可大安了?”
严雪道:“劳你记挂,还死不了。”
琉璃听她毫不避忌,不禁微微一笑。
不料严雪瞧着她的浅笑,顿时皱眉:“你笑什么?”
这若是在以前,琉璃一定要劝她不要总是“死呀活的”,但如今身份不同了,倒是不好再说的那样亲昵。
琉璃便笑回道:“太妃实在是诙谐,很爱说笑。”
严雪冷然不为所动,道:“原来我是说笑么?我怎么不知道。”
琉璃听她语气很不对,便不做声了。
严雪瞥她一眼,往旁边走开了两步,她身后那些宫人却并没有挪步,只等在原地。
严雪回头看了琉璃一眼,琉璃会意,便也跟着走了过去。严雪才问道:“先前皇上在宫外遇刺,听说范大人伤的不轻,连夫人你也……如今已经好了么?”
琉璃见她突然说起这个来,便道:“菩萨庇佑,已经都好了。”
严雪盯着她,眨了眨眼,突然问:“我听说少傅伤的很重,现在没妨碍了?”
琉璃道:“是,伤都愈合了。”
严雪问道:“他的伤在哪里?”
“是……是在肩头的地方。”
严雪已经听出琉璃的口吻有些迟疑,便冷笑道:“怎么夫人好像拿不准似的,难道你没见过?”
琉璃低头。严雪诧异:“真的没有见过?”
琉璃才说道:“是,四爷不叫我看。”
严雪蹙眉瞪着她,过了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是他用心良苦啊。”
说了这句,脸上又掠过些嫌恶的表情:“你果然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他的伤必然很重,所以不肯让你过目,免得你受了惊吓罢了。”
琉璃自然明白范垣的确是这个用意,可是严雪居然只听了一句就能猜出来,倒是让她觉着意外。
可是这语气,倒像是……
琉璃怔怔地看着严雪,心里突然想起之前郑宰思跟她提的:说范垣跟严雪早就相识。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一刻,严太妃看着琉璃似浑然无心的样子,心中却更加烦乱。
严雪冷笑了几声:“真是稀罕,寻来找去,竟看中了这样的人。”
琉璃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太妃,在说什么?”
严雪上下扫了她一眼,转开头去:“没什么只是觉着你好……”一句话没说完,便戛然止住。
琉璃见她突然停下来,不知何故:“好什么?”
严雪拧眉,猛地回头瞪向琉璃,眼中竟透出怒色。
琉璃虽隐隐察觉她对自己不抱好感,但突然对上严雪含怒的双眼,仍是吓了一跳。
以前是陈琉璃的时候,她印象里的严雪,从来都是淡淡冷冷的,从没什么过分的大喜大悲,大惊大怒,如今忽然看见严雪生气的样子,实在大为意外。
琉璃不晓得自己到底怎么了才惹她这样生气,严雪却走前一步,近距离盯着琉璃的双眼,突然她道:“我明白了。”
“太妃,明白什么?”琉璃有些忐忑。
严雪道:“我明白范大人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琉璃的心竟噗噗乱跳:“为、为什么?”
严雪却并不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琉璃给她看的心慌,又觉着此刻的严雪跟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大相径庭,便不想再在这里逗留下去。
琉璃便道:“这里有些冷,太妃还是早些回宫去吧。我也告退了。”
这边儿琉璃才要走,严雪道:“之前你们范府里毒死了人的事,你总该知道吧。”
琉璃听了这句,回头看向严雪,不知她怎么毫无预兆地提起这个。
严雪道:“范大人跟你说过没有,他把宫里几乎搅了个底朝天。”
琉璃点头,又摇摇头。
“我听说你们府里捉到了真凶,只可惜是个替罪羊。”
见琉璃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严雪笑道:“你果然也知道了,是范垣告诉你的?”
琉璃道:“是我猜的。”
“他没跟你说过?”严雪挑眉:“那你可知是谁下的毒?”
琉璃并没有回答,看着严雪的眼神,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严雪道:“他也没跟你说过,对不对?”
琉璃不语,严雪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是谁处心积虑的想要害你?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怎不跟他问明白呢?”
琉璃道:“太妃……难道知道?”
严雪慢条斯理道:“我当然知道。”
琉璃问道:“那,是谁下的毒想要害我?”
严雪缓步走到白玉栏杆旁边,扶着栏杆回头望着琉璃,她微微眯起双眼,轻声回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说什么?”琉璃屏住呼吸。
严雪笑道:“怎么了?”
琉璃摇头,隔了会儿才说道:“不,这不可能。”
“怎不可能?”
“太妃、太妃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跟太妃无冤无仇。”
严雪打量着她,仰头笑道:“真是天真的可爱,男人难道都喜欢这样的?她是,你也是……”
琉璃皱眉,严雪却又敛了笑容,道:“你当然跟我无冤无仇,只是我自己讨厌你罢了。”
“我还是不懂。”
严雪嗤笑了声:“我懒得跟你多费口舌,你如果想知道,不如就去问范大人,试试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莞尔一笑,严雪迈步要走,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原来是琉璃握住了她的手腕。
严雪扭头:“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放开?”
琉璃只管看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自诩并没有得罪姐姐,你又为什么会讨厌我?”
严雪眼中的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眼神几度变幻,终于回答:“你问我为什么讨厌你?我只是看不起……一个肤浅可憎的赝品罢了。”
“赝品?”琉璃更加摸不着头脑,但同时又看的出,严雪对自己的讨厌可是无法假装的。
严雪道:“要不是差不多的赝品,他会喜欢到这种地步?原来我是错怪了他,倒不是他喜新厌旧,而是疯魔了,自欺欺人罢了,至于你……你不配!”
说到这里,严雪将手用力一抖,把琉璃的手甩落。
迈步要走的时候,严雪似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来望着琉璃道:“对了,你觉着,范垣为什么不把是我下毒的事告诉你?”
琉璃不语。
严雪突然露出奇异的笑容:“因为他担心你从此会记恨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跟范垣从很久之前就认得,早在……我还没进端王府之前,我们就交情匪浅了。不得不说,首辅大人是个极长情的人呢。”
严雪说完,笑看了琉璃一眼,迈步去了,那些宫女太监们也都众星捧月地尾随她而去。
这边琉璃兀自站在原地发呆,心里回味着严雪说“交情匪浅”四个字时候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跟随她的小太监忙走过来:“夫人,太妃娘娘跟您说什么了?”
琉璃无法回答,小太监道:“说来也怪,太妃从来跟谁都不亲近的,不知为什么偏跟您投缘,竟说了这许久的话。”
琉璃只是苦笑。
那小太监叹了口气,又悄悄地说道:“说来太妃也是可怜的,之前她的心腹宫女挽绪姐姐不知为什么竟自缢身亡了。太妃娘娘病了好几天呢。”
琉璃更没听说此事:“什么?”
就在严雪拦下琉璃说话的时候,御书房中,内阁回禀的,却是先前街头行刺之事。
经过这连月来的追查,渐渐锁定了刺客的身份。
之前街头一场混战,刺客死了六人,有一人身受重伤,成为活口。
那逃走的弓箭手却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大理寺的人严刑审问,拷打了数日,活口才供认了,原来他们都是死士,只听从领头的指挥命令罢了,且这首领也十分神秘,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唯一可用的线索是一处他们落脚的地方。
因为之前收拾现场的时候,郑宰思命令对外宣称刺客都已经死了,所以外界从不知道还有个活口在大理寺里秘密审讯。
假如那刺客首领不知道自己还有手下活着且供认了他们的落脚之处,那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捉到此人。
所以大理寺派了秘密细作,前往那活口所说的客栈里埋伏,想要碰一碰运气,果然在潜伏了半个月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人。
那人是来自南方的一个客商,只是虽说是客商,却并没有紧着做什么买卖,据掌柜的交代,之前来的时候带了有八名打杂的手下人,可前阵子突然都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本来大理寺要立刻动手拿人,郑宰思却喝止了,没有叫轻举妄动。
按照郑宰思的说法是,事发之后此人居然还未离开,一或者是他太有恃无恐觉着官府找不到这里来,第二个原因,或许是这个客栈对他而言还有别的用途。
果然在潜伏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人接了他的一个新的同伴。
在两人碰面的那瞬间,其中一个大理寺的差官突然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谁,当即发了暗号,埋伏的众人一涌而出,将两人拿下。
原来这住在客栈里的那人,的确正是刺客的首领,也正是那天的弓箭手,跟他接头的这个,却是新进京的,但这个人的身份却非同一般。
这人曾经是南安王身边的一名詹士,以前南安王进京的时候,此人曾跟在身旁的。
两人被拿下之后,那詹士先是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后来被喝破身份,只得招认,可却绝不承认行刺之事,只说上京来是为了私事交际,并无别的意思,跟那刺客首领原先也不认识。
另一名弓箭手却在受刑之后,终于吐露了是南安王命他召集死士,刺杀小皇帝的。
詹士听说后,也只得招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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