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儆给她这一番出人意料的答案说的微怔。
谁知明澈说完这句,突然想到范垣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心中顿时恼火感伤起来。
正朱儆迟疑地问:“那你……会不会觉着失望?毕竟你曾是母亲最疼爱的那个。”
“有什么可失望的,现在母亲也很疼我,”明澈皱着眉心,眼圈微红,又嘟囔道:“何况对我来说,只要父亲母亲都好好的,就算他们不疼我,他们最疼明德,或者别的什么人……我心里只觉着高兴呢,横竖比他们都不在了要好一万倍。”
明澈说到这里,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朱儆正给明澈这几句话说的魂魄惊动,突然见明澈落泪,遂顾不上细想,忙问:“怎么又哭了?”
“皇帝哥哥,”明澈抬起泪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朱儆:“你为什么要害我父亲?”
朱儆一震,无法回答。
明澈问了这句,又吸吸鼻子:“母亲不想我问这个,不想我冒犯了您,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很想父亲……我知道母亲也很想他,母亲也很不安,可是她怕吓到我跟明德,每天只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好哄着我们安心。”
明澈说到这里,无法忍受,哇地放声哭了起来。
朱儆将那布老虎放下,走到她的身边,把女孩子轻轻地抱入怀中,明澈挣了两挣,并未挣脱。
半晌,耳畔响起朱儆的声音:“我先前,很羡慕你跟明德。”
明澈愣怔,慢慢地停了哭泣:“羡慕我们什么?”
“羡慕……还有些嫉妒,羡慕你们……有父母疼爱,有至亲的骨肉陪伴。”
明澈屏住呼吸。
朱儆没头没脑地又说道:“也许,也是因为我嫉妒着,你们一家子相亲相爱,骨肉天伦,我却孤孤单单的……没有人陪。”
“我可以陪着皇帝哥哥啊。”甚至来不及细想,明澈脱口而出。
朱儆猛然松手:“你、你说什么?”
明澈说完后,自己也愣了,毕竟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当初年幼无知,还说出什么进宫当秀女的话,如今却都长大了也懂事的多,已经不能再这样“童言无忌”。
明澈低头道:“我是说,皇上其实并不孤单啊,这宫里那么多的秀女,什么昭仪,婕妤,容华,美人才人……的,数不胜数。”
朱儆垂眸看了她半天,才笑道:“小丫头,你到底还是不懂。”
入冬,苏美人顺利生下一子。
于是满朝大喜,天下百姓们闻听,也莫不兴高采烈,举国欢腾。
苏美人也因此母凭子贵,被封为婕妤。
只是在举国欢悦之时,原本应该最开心的皇帝陛下,却暗中愁眉不展。
原来朱儆接到消息,琉璃病倒了。
太医院方擎亲自去看望,说是因为忧思过度,加上风寒外侵,竟是个内外交煎的症状,颇为棘手。
原本这种病若及早治疗,还不算为难,只是因为当时太医院以及整个宫内都关注苏美人生子去了,加上范府又没有对外声张,不免耽搁了最佳时候,吃了几天的药都不见效,这才惊动了太医院。
朱儆听了方擎的回奏,起初还能不动声色,指望着太医插手便能药到病除,谁知又过了几天,仍是不见好转。
这天,彤云密布,一辆马车悄悄地驶过朱雀街,进了灵椿坊,最后停在了范府门首。
原先范垣在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人前来拜访,应接不暇。可如今偌大范府,却有些“门可罗雀”之意。
马车停下,先有一人跳下地来,范府门口的小厮定睛一看,吃惊道:“是郑尚书!”
原来这露面之人,生得面如冠玉,十分俊美,气质儒雅风流,竟正是郑宰思。
如今他已经荣升为吏部尚书,且在去年入了阁。
郑宰思一笑,范府的门人忙都行礼,又有人忙要入内禀报,却给郑宰思拦住了。
就在此刻,马车里又有个身披大氅头戴风帽的人一跃下地,这人便跟郑宰思一起进了范府大门。
两人往内的时候,里头却也正有人缓步出来,却正是那府里的东城,跟小侯爷苏清晓。
苏清晓先一眼看见了郑宰思,意外之余,并没留意旁边那人,只忙着招呼:“哥哥!”
郑宰思向着他使了个眼色,苏清晓一时没发觉,只顾说道:“哥哥也来探望夫人的病吗?方才养谦哥哥要送我们,只是她又咳嗽的厉害……”
东城双眼通红,显然是痛哭过,此刻泪眼模糊,哽咽说道:“难得郑大人盛情肯来,只是这会儿妹妹只怕见不得外人了,养谦哥哥应该也没心思待客,不如就先请回吧。”
郑宰思还没出声,他旁边那黑衣之人却低着头,疾步往内去了。
苏清晓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惊道:“那是……”
郑宰思向着他一点头,不敢怠慢,忙跟上去了。
这边东城发懵道:“这是怎么说,如何偏偏就跑进去了?”
苏清晓拉着他:“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不要多言,还是先去吧。”
只说郑宰思陪着那人进了里头卧房,隔窗果然听见沙沙咳嗽声。
又听说是琉璃的声音,却气若游丝一般,断断续续说道:“这里……都是药气病气,不是你们小孩子呆的,快、快些出去!”
是明澈忍泪说道:“我不走,要陪着母亲。”
明德道:“我也不走。”
“哥哥、带……他们出去……”是琉璃在求养谦,话未说完,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喃喃道:“头、头很疼。”
养谦道:“妹妹别说话。”声音竟也悲戚难禁。
就在两人将进门的时候,“师兄,”是琉璃高叫了声,继而又含糊不清地说道:“师兄等等,别撇下我……”
这下,连郑宰思也不禁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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