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8 麒王又道:“孤再问你一遍:要将你送与陆府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见他的身子越来越无力,眼神也越来越空洞,手上加了力道,凝眉厉声道:“快讲!” 墨染的瞳孔逐渐扩散,他微微抬起手臂,伸向麒王,气若游丝,如同呓语般低喃:“终还是……这……这不……不打紧的事……比我的……我的性命……重要……” 他似笑了笑,悬在半空的手徒然落下,麒王一把接住,紧锁眉头唤他:“墨染!你被人利用了!告诉我,是誰传递消息给你!告诉我!” 墨染最后的眸光透了过去,透过了麒王的脸,透过这房间,飘散在正缓缓西沉的落日余晖里。 这一生,还真是短呢。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他怀里,真真是……糟蹋了这副如此姣好的皮囊啊…… 墨染微笑着叹了口气。五内绞痛,意识混沌。 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终归没想着,会把自己给搭进去罢…… 他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苦笑,终于,眸光散尽,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 …… 夏巫臣双指搭在秦慕脉门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这半分钟好似一年那么漫长。终于,他长长地嗯了一声。 “今后内服的药可以不用再吃了。但行动要小心注意,莫要再扯到伤处。” 他抬起手来,交代了这么一句,自己收拾了药箱去了。秦慕犹自高兴着,还没来得及说句客套话,人已经走了。 “……你们这儿的大夫都这么雷厉风行啊……”秦慕望着那背影问秀儿。秀儿笑道:“夏大夫一向如此。姑娘身子大好了,秀儿替姑娘高兴。”神啊,终于不用再伺候这位姑奶奶吃药了。那哪里是吃药,简直是上刑一般。也不用再每日里战战兢兢地恭候麒王大驾了。那哪里是伺候主子,简直是给自己上刑…… 秦慕跳下床来活动筋骨,一边心里思索着,这两天倒是清静,麒王没来,沐清也没来,他俩是不是回家天雷勾地火去了?那感情好啊,少来烦她。 一边又在考虑一件事。 最近被拘在床上,简直是百无聊赖。秦慕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聊过。躺在床上啥都不许干,搁以前还能玩玩手机,现在呢。 于是自然而然想到抢了她手机的那个桔梗……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想到她也是个巫行者,左思右想,考虑了好久,她打算回去把她接出来。 顺便把手机要回来。虽然不能上网也不能打电话,可再有无聊的时候能打发时间也是好的啊。再说那本来就是自己的,凭什么让她抢走…… 可说起来容易,想要回去,至少要知道怎么回去——她,是个华丽丽的路痴。 这两天趁着麒王不在,她每天下楼溜达放风时都有意注意着院子里的格局,不其然地发现了院子后身一处矮墙边堆了挺高一堆木柴。顶端离那墙也就一米来高,完全能够翻过去…… “我的新衣服呢?” 这两天虽然她自己什么都不能干,但她手里这两个小丫鬟可是一会儿也没闲着。按着她的吩咐赶出了两套衣服。看起来很像现在老太太们打太极拳穿的中式练功服。不同的只是这朝代没有盘扣,准确说是没有任何扣子。只好用细绳代替。上下身儿的一套,上面的还好,下面的裤装实在有违当下的审美观和传统礼教,秀儿和环儿两个人基本是一头冷汗地缝了出来,一套大红的轻罗细纱,裤脚松紧口,腰里系根腰带,可以平时锻炼时穿,方便活动。一套黑色的麻布棉。 秀儿把两套衣服呈出来,秦慕把黑色那套穿上试了试,非常合身。秀儿不禁问道:“姑娘,为何做身黑色的,看起来好似话本里讲的夜行衣。” 秦慕照着镜子挺满意地说:“你不懂。黑色禁脏。” …… 是夜,她把俩丫鬟打发睡了,自己换好“夜行衣”,偷偷摸下楼,躲在门柱旁看见那守门的俩侍卫正在对坐着打瞌睡。轻手轻脚从另一侧绕到绣楼后。一层层叠放的柴堆对她来说相当适宜攀爬,不费什么力气就爬到顶端。一纵身就上了墙头。骑在墙头上往下看了看……确实有点高。她深呼吸了下,双手扒住墙头,慢慢将身子贴着墙面顺下。整个人像吊在墙上的一条咸鱼。蹭了蹭脚,尽量全身放松,手一松,身子整个贴着墙面滑了下去。 咕咚一声。她跌坐到地上。脚踝崴了下。揉了半天,麻麻的发疼。 他妈的。 秦慕低声嘀咕了一句。扶着墙站起来,一跛一跛地一面缓解着脚疼,一面循着记忆找到当初自己进来时的后门,见四下无人,悄悄开了门栓,朝麒王府走去。 她要去找沐清,问问路。最好给她画张地图,再给她点路费雇辆车什么的…… 墨染死了。 致死,他也没有交代出到底是谁透露的消息。他托付去重金买酒的那个唤作缀锦的女人是府里负责采买置办物什的管事女史,手不干净,素来喜欢贪污点钱财,或者向府中的小主子们以采购些特殊物件而谋点金银。被传来跪着瑟瑟发抖,没经什么盘问就将以往的事无巨细全交代了。麒王沉着脸耐着性子听了半晌,不耐烦地让沈濛带出去杖责八十,关了起来。 她虽看起来并不是刺客,但此事非同小可,目前为止也只得她这么一个线索,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暂且收押起来再说。 府里封锁了消息,墨染的死除了沈濛和沐清以外无人得知。 麒王不顾沐清的阻拦,从墨染尸身上取了血去密室占卜,却一无所得。这表示死者并不知道刺客是谁,他无法在没有有效介质的前提下进行有效的占卜,除非……付出更大的代价,就像六年前卜得秦慕的下落一般。但目前来看,这是不值得的。 查了两日,正当一切都毫无头绪之时,沐清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秋荷?” 他蹙眉道:“秋荷当初是同墨染一同入府的。据闻他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会不会是他?” 麒王啪地合了扇子:“秋荷性子寡淡,平日里少言寡语……竟是将他给忘了。” 沈濛道:“既是一同来的,想必就算不是刺客,也多少知晓一二。殿下可遣我速速去将他拿来一问便知。”言罢拱手抹头就要走。被麒王叫住道:“莫要冲动。” 他低垂眼睫想了半晌,起身道:“我亲自去一趟。沐青,你原地等我回来。沈濛,你随我同去。” 秦慕猫在麒王府门口观察了好久。那四个侍卫站得笔直,丝毫没有打瞌睡的意思。这围墙不比撩香院,高大巍峨,一点能翻进去的可能性都没有。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那四个侍卫支开,她好偷偷溜进去。 可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唉。 秦慕叹了口气。 自己又犯蠢了。光想着偷偷跑出来容易,就没想着进王府难如登天啊。她以为沐清住在大杂院儿呢,推门就能进…… 秦慕蹲在王府门口对面的一棵大槐树后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拖着腮帮子正没辙的时候,瞧见街口转弯处一小群野猫稀稀落落地慢慢出现,各自在垃圾堆和墙角翻检着找吃的。野猫对自己的灵巧相当有自信,和人的安全距离很近。秦慕瞄见一头全身漆黑的大猫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闪着明亮的大眼看她。秦慕小时候家里养猫,她很清楚猫的习性。知道一旦她现在站起来,那头大猫肯定会轻巧地逃走。别看离她这么近,她绝对没有办法逮到一只警惕心极高的野猫。 秦慕看着它们,心里默默地想,要是这些猫忽然发狂该多好,全城的猫都扑到那几个侍卫身上去,饶是他们武功再高,也得慌乱一阵子。让你们知道知道猫科动物的厉害!哼哼~ 自己苦笑一下,发现猫群似乎一瞬间都停止了翻检食物的动作,纷纷抬起头来望向她。 秦慕不由得一个冷战。 什……什么情况…… 下一秒,所有野猫似乎着了什么魔障一般,突然集体冲了出去,奋不顾身地一只只朝那四个侍卫身上扑。 侍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喵星人的集体攻击弄懵了,一时之间乱作一团。猫们前仆后继,而且从各个街口不停地涌出更多的猫,四个侍卫终于陷入了一团困境,有人抽空拍门大喊道:“来人啊!城里的猫发疯了!” 府门半晌才缓缓开启,来开门的下人提着灯笼一脸睡意朦胧,一瞧见这情形,吓得呆了。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叫人!!” 为首的侍卫怒喝。提灯下人忙颤着点头一路疾驰而去了。 猫群将他们逼迫得离府门越来越远,直滚到一旁的围墙边,四个侍卫几乎每人身上都抓着七八只大猫,奈何腰间剑又长,刚想摸去抽剑,手就被狠狠撕咬。甩掉两只,又扑上来三只,简直犹如猫の炼狱…… 秦慕被这惊险的一幕看得直接呆了。 难道是因为…… 随后甩甩头,目光从人猫大战转移到已经空洞无人把守的府门。 不管了回去再想! 秦慕一个箭步窜了出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从开启的府门中穿了进去。她并未停住,一路疾奔直跑到一处相对静谧之地,才渐渐停住了脚步。捂着心口的快速跳动,她低下身子,听着不远处一溜脚步声和人声。静静地等他们过去了,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张望着。不远处好像有个院子,小小的一扇朱门两侧只挂了两盏略显昏暗的灯笼。就着那一点光亮,秦慕看到门匾上写着两个字:清园。 秦慕思忖着,清……莫非自己这么走运,一进门就找到了沐清的住处? 自己心里高兴着,便悄悄贴着墙溜了过去。试着推了推那门,并未上栓,吱扭开了。秦慕一个闪身进去了,回手带上了门。 小院并不大,前院有些雅致的小景,月影下排竹摇动,瑟瑟簌簌。秦慕毕竟不敢确认这肯定是沐清的“家”,只好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终于看见房屋后身有扇小窗支着,心里一喜,巴望了一下,屋里似乎没人,悄悄取下窗撑翻身跃了进去。 这小屋看起来是间书房,窗下是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些书本纸张。两侧两张椅子,侧壁上一排书架,摆满了书册典籍。迎面是洞帘子,挂着垂纱叠翠的帐幔。秦慕打量着这房间,也看不出是不是沐清的屋子,小心翼翼地往帘子旁移去。刚走没几步,只听帘外的屋里遥遥地响起脚步声来。秦慕心下一个激灵赶忙侧身躲到帘旁的墙后,心跳加速手心有点冒汗。 菩萨保佑来的人是沐清…… 秦慕手划十字心里默念。 只听外间屋里传来一个清俊柔和的男声。 “殿下,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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