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夫的脚步很快,连清曙只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到了医馆的时候,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后背都已汗湿。 连清曙坐在门槛上喘着气,她知道温大夫是故意的,没想到这么个冷冰冰的人如此记仇,她还以为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真是看错了。 药童被重新包扎好后,闻讯而来的家人推着车领他回家去了,日后按时换药即可,幸好没有生命危险,连清曙的心安定下来。 “把医馆扫一扫,我不是请你来坐着的。”温大夫扔过来一把扫把,连清曙没接住,一下子砸到了鼻子上,疼的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没用。”温大夫看见她这般笨手笨脚的,心下更是生气,要不是为了知道那个止血法,他怎么会收如此愚笨的小子。 连清曙想捡起扫把,发现手上的血迹都干涸了,黏糊糊的,腥味极重。 “温大夫,我可不可以洗个手?”连清曙冲着他摊开了手,语气有些弱,没有之前和他叫板时的那份气势。 “后院有井。”温大夫朝医馆后面扬了扬下巴,继又道,“还有,称我公子。” “是,公子。” 连清曙不介意称他什么,只要他高兴就好,希望日后不要刁难她。 温大夫似乎对她这般听话有些满意,放她去后院洗手了。 医馆与后院相连,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绳子上晾晒着白的刺眼的衣裳,应是温大夫的。院子里有小花圃,只是种的不是花而是草药。 还没到水井旁,温大夫突然从后面追了过来。 连清曙停住了脚,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来打水,你不要用那脏手去碰摇柄。”温大夫满脸嫌恶地看着她,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连清曙撇撇嘴,还是说道:“谢谢公子。” 温大夫摇了一桶水上来,用瓢舀着浇到连清曙伸着的手上。 这血迹洗洗也就没了,但是指甲缝里的怎么也洗不干净,还有那股血腥味也非清水可以去除。 “等着。”温大夫放下瓢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进了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拳头大的瓷罐和一根冰棒棍似的竹片。 “伸手。” 温大夫用竹片从瓷罐里舀了一些白色膏状的东西,抹在了连清曙手上 ,然后扔掉了竹片。 他似乎很不情愿拿出这个来给她用,对她说话的声音冷的要冻成冰碴了。 也不知是什么膏,指甲里的血迹被洗的干干净净,血腥味也没了,和现代的肥皂倒有些相似。 连清曙很想问问是什么,但是看到温大夫不太好的脸色,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里。 洗完了手,连清曙将整个医馆和后院都卖力扫了一遍,干净地连挑剔的温大夫都找不出毛病,只能冷着脸瞥了她一眼。 医馆里没有下人,温大夫雇了隔壁的刘大叔每天按时来做饭。 连清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刘大叔翻飞的铁勺,心里崇拜得不得了,她从昨晚开始就没进食了,刚才还干了活,现在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的刘大叔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一会儿就好了。”刘大叔和蔼地对着连清曙笑了笑,拉起围裙擦了把汗。 一共是两菜一汤,如连清曙所想的一般,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色。 口味这么清淡,怎么脾气这样差?冷冰冰的,也不笑,好像谁欠了他似的。 连清曙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想着这个问题。 温大夫从医馆回来了,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才在桌边坐下来。 见他坐下,一直站在桌边的连清曙才敢坐下来,他动筷,她才开始吃饭。 温大夫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优雅,夹菜的动作也很好看,整个过程一丝声音也无,连清曙默默地没有打破这份安静,随后她想起温大夫还没问过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他不问最好,不然她又得撒个谎了,连清曙这个名字她是不会用的。 吃完饭后,连清曙主动包揽洗碗的活,想让温大夫对自己印象好一些,日后不要刁难她,不料温大夫回道:“你不洗,难不成我来洗?” 连清曙没和他顶嘴,乖乖地去了厨房洗碗,还顺便把锅洗了,灶台也擦的干干净净。 回到医馆里,温大夫正在理药材,见她过来了,问道:“可识字?” 连清曙点了点头,然后温大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书,“看完,明早抽查。” 连清曙接过书一看,百草集。这书不是特别厚,可也不薄,一下午加一晚上看完并熟知有些困难。 看她皱着眉满脸愁苦地翻着书的模样,温大夫语带嘲讽,“怎么?做不到?” “我行。”连清曙不知自己能否做到,但输人不输阵,口头上不能太窝囊。 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这一看就是一下午,连清曙连头都没抬起来过,整个人恨不得陷进书里去,把每个字嵌进脑子里。 有些来看病的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连清曙,不由得打趣道:“温大夫新收的小药童模样倒是俊俏的很,可有许配人家?” 连清曙一心只想着书本,敷衍地摇了摇头,又埋下头继续看书。 温大夫的脸色染上了几丝寒意,把着脉的手倏然一紧,那打趣的人讪讪住了嘴。 傍晚时分,刘大叔按时来做了饭。二人寂静无声地吃过晚饭后,温大夫领着她到了一处小房间。 之前的药童走了,这屋子也空了下来,衣服什么也忘了带走,连清曙正好捡个便宜,可以换掉这身血迹斑斑的衣服了。 房间里也有浴桶,虽然是别人之前用过的,现在也计较不了那么多,连清曙打了井水把浴桶清洗了一遍,烧了点儿热水洗了个澡。 药童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大,勉强凑合,好在干净整洁,穿着倒也不错。 将蜡烛摆在床边的凳子上,连清曙趴在被子上继续看那本百草集,里面都是各种草药的图画、药用功能以及生长习性等等,她也没有特意去数看看到底有没有一百种。 夜色越来越深,烛光沉默而温暖地包围着她,屋外偶尔传来夜鸦的叫声,蜡烛一寸寸缩短燃尽,连清曙的头不住地点着,要睡着时她就掐自己一把,或者喝些冷茶水清醒清醒,忍着极大的睡意看着百草集。 其实在她还是姚瑜的时候,并没有这般的韧劲与决心,反而自从穿越成连清曙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坚毅了一些,心性也没有从前那般懒散。 终于赶在黎明之前背完了最后一页,连清曙如获重释地闭上了眼睛,书都没来得及放下,就那样握着,随即沉沉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醒来时日头已上了三竿,连清曙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呆愣了几秒,随后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匆匆洗漱一番后拿着书冲到了医馆。 温大夫正在号诊,连清曙不敢打扰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看病的人走后,温大夫拿起旁边搭着的湿布巾一边擦着莹白如玉的手,目光没有看她,一边说道:“莫不是背不完不敢来见我?” “我背完了。不信你考考我。”连清曙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主动把书递了过去,自己几乎一整晚没睡好不容易背下来的东西,好歹也得展示一下才不枉费花费的精力。 温大夫似是有些不相信,抬起头看向了她,却在见到她的脸后微微蹙起了眉,“你似乎……有些奇怪。” 本来连清曙还觉得他这话说得才奇怪,但旋即想到今日的自己是没画眉的,少了那英气的剑眉,连清曙的五官一下子柔和下来,少了少年郎的那份俊逸,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姣美。 “快考我吧。”连清曙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些催促,好在温大夫没有发觉,抑或是不想和她计较。 温大夫从她今日的些微不同中回过神来,把目光投向了书本,从开头中间和末尾各挑了几处问连清曙,除了有一处答错了之外,其余的全部答对。 “你一夜未睡?”温大夫从她略微疲倦的面色以及眼眶周围的阴影看出她背书背了一整夜。 “不然如何记得住。” 他以为她是神童天才,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吗?不熬夜怎么能背得下来。 温大夫顿时有些语塞,其实他只是随口说说要她背完这本书的,本以为她肯定做不到,谁知道她竟然花了一整个下午以及一整夜的时间背完了,倒是小瞧了她。 “背得马马虎虎,勉强合格。”温大夫口是心非地说着,然后打发她去后院洗碗。 没得饭吃还得洗碗,不过也怪她自己起晚了,连清曙忍着饿意走到了厨房。 挽起袖子,一掀开锅盖,里面两个小碗装着菜,一个小碗装着饭,整整齐齐地摆在蒸碟上,还是热的。 连清曙惊讶地看着锅里,心中有些感动,温大夫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的脾气又差,没想到心肠这么好,竟然特意给她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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