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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黄包车绕了小半个县城,最后在一个叫祥顺胡同的入口处停了下来,向重山累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背靠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气。    沈熹微把沈清嘉从黄包车上抱下来,继而掏出五毛钱,给了那黄包车夫。盼儿则大包小包地拎着,想要赶快回家去,跟夫人炫耀炫耀她们逛街的战利品。    “等等,我拉着你们仨跑了这么远,就给我五毛钱?”    刚走出去没多远的三个人闻言立即停了下来,转身便看到车夫一脸凶相地盯着她们。沈熹微思忖了片刻,按理说五毛钱只该多不会少,为何车夫嚷嚷着不够?    “这位先生,从集市到这里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五毛钱……”    沈熹微话未说完,就被车夫粗暴地打断了:“五毛钱当然不够,最少也得八毛。”    盼儿看着他那横眉怒目的样子就讨厌,如果说这人心平气和地商量,说不定她们也就认了。把手里的东西全数放下,盼儿叉起腰,指着那人骂道:    “八毛,你怎么不去抢啊?我们之前坐黄包车最远也就两三毛!怎么着,是不是看我们好欺负?”    那黄包车夫被盼儿说得有点心虚,他就是听出来这几个人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出手又大方,才想得寸进尺,敲上几毛钱。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安平城的黄包车就是贵,坐不起就别坐!就你们这点儿钱,打发要饭的还嫌不够呢。”车夫见她们不上当,便说了几句难听的,但没想到的是,此刻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个年轻小伙,虎背熊腰的,径直走到他面前。    “照我说,给你五毛你都赚多了吧。”休息好了的向重山一只胳膊搭在那人的肩膀上,俯视着他:“咱们安平城里的黄包车什么时候这么贵了?”    那人肩膀被压得生疼,面对这么个大块头,少不得要点头哈腰地解释一番:“是我算错了,五毛正好……五毛正好。”    沈熹微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仔细想想,正是粮店里的那位小哥。不过短短一刻钟,他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去,给这两位姑娘赔个礼,我就不追究了。”向重山看似轻轻一拍,实则把人捶得不轻。那人不敢跟他硬拼,只好服软。    “实在对不住,我脑子笨,给二位姑娘添堵了。”    盼儿“哼”了一声,白了那人一眼。    沈熹微也没说什么,任由车夫灰头土脸地走了。要不是有这位小哥帮着,她十有八九会妥协,不为别的,只因嫂嫂叮嘱过,搬到这里,一切都要小心些,能不惹麻烦便不惹麻烦。    “真是多谢了。”    心情有些低沉的沈熹微扯出一个笑来,朝向重山略微颔首。    “没什么,刚刚你帮了我,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    向重山咧嘴笑,露出一对大酒窝来。在这个姑娘面前,他总是不知手脚该怎样摆放,就好似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一样。    盼儿在一旁听地一头雾水,她偏过头,悄悄问了一句:“熹微,怎么你们认识?”    沈熹微大大方方地解释道:“刚刚我去给嫂嫂买花茶的时候,碰巧帮了他一个小忙。”    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了,看这个小哥气息依旧不稳,像是一路跑着跟过来的。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仰视的眼神清澈又无邪,一下就把向重山吸进去了。慌慌张张之间,他也忘记要编一套合理的说辞,总不能当着人家姑娘面儿说自己相中她了吧。    “我……”向重山摸摸后脑勺,急出了一身汗,支支吾吾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姑娘走地太匆忙,所以我只能一路跑着跟过来。我娘说过,要知恩图报。姑娘以后要是需要五谷杂粮,尽可以到我们粮店来,保证好吃又便宜。”    盼儿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打趣道:“哎呀,这可真会做生意。”    向重山嘿嘿一笑,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都未离开过沈熹微。如果以后她来买米,俩人隔三差五地就能见上一回。细细想来,他越发觉得自己找的这个由头好极了。    “如果姑娘嫌路太远,或者粮食太重,就尽管吩咐我一声,我负责给你送到家中去。”    沈熹微点点头,算是记下了他说的话。    “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若是再不回去,家中人会担心的。小哥好走,我们就不送了。”    说罢,她牵起沈清嘉的手,同盼儿一道径直往胡同深处走去。向重山就一直这样怔愣着,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进门之前,盼儿特意回头瞧了一眼,果然,那个小哥还守在胡同口。熹微曾经教过她一句诗,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情此景,正应了这句话吧。    ……    三天后,许静姗又来到了那家粥铺。门前依旧冷清,那位精瘦的老板就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赶苍蝇。    一见到许静姗,他忽而眼前一亮,忙站起来热情相迎。跟前几天的冷漠相比,他倒是变化了不少。由是,许静姗心中也稍稍有了底。    “我生怕您不来呢。”小伙端出一壶好茶来,笑着奉承。    许静姗也不同他多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我那天的提议,不知小哥考虑得怎样了?”    “您走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您说得有理。我这粥铺再开下去,也是只赔不赚。”说到这儿,小伙叹了一口气,“也不怕您笑话,我本是这家粥铺的伙计。几年前,这家粥铺的生意那叫一个好,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都来这儿喝粥。我那老板还有老板娘都是好人,只可惜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惹了一身赌债。到最后,粥铺里挣的钱都被用来还债不说,他们老两口还双双服了毒。后来,他儿子没钱办丧事,便把这间粥铺贱卖给我。”    许静姗听得仔细,她呡了一口茶,只等着小伙继续说下去。    “相信您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个会做生意的。”小伙苦笑一声,“我想赚大钱,却又处处抠门,原先那些老顾客没有一个肯再光顾这粥铺。不光自己亏了本,还把老板的招牌搞砸了,真是罪过。”    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许静姗放下茶杯,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是愿意将这间粥铺卖给我了?”    小伙往桌子上倒了些茶水出来,用右手食指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下几个数字。    “只要出这个价,这间粥铺就归你了。”    一百五十块,是她全部家当的一半。许静姗有些犹疑,这比她原先料想的价钱几乎翻了一番。思虑片刻,她把中间的那个“伍”抹掉,写了一个“壹”。    “一百一十块。”她还价道。    小伙咬咬牙,把“壹”改成了“叁”。他当初买下这间铺子的时候花了全部身家,整整五十块。现在经营不善,亏了不少,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有几十块钱。要价一百三,他觉得已经是最少。  许静姗还想再改,那小伙死活不让,坚决不松口。    “一百三是最低价,少一分我都不卖。这铺子位置这么好,您一看也是会做生意的,用不了几个月,就连本带利赚回来了。可我不一样,我就指望卖掉这间铺子,回老家娶媳妇生孩子。买还是不买,您给个痛快话,别耽误我找别的买主。”    诚如他说的那样,这间铺子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机不可失,许静姗一锤定音道:“买!”    小伙立马笑逐颜开,屁颠屁颠地跑到二楼,转眼间就把地契拿到许静姗面前。    “等您拿了钱来,这张地契就是您的了。还有,店里的桌椅锅灶,连同二楼的木床衣柜,我都一并送给您了。虽然都是些陈旧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但还能将就着用。”    许静姗看上这间铺子,也是考虑到二楼有卧房,等到程训过来,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好跟女眷们回小院里住。    仔细辩了那张地契,确定是真的无疑,许静姗二话不说,即刻回家去取钱。走在路上,她暗暗发誓,一定会尽快将本钱赚回来,而且,要赚他个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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