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艳娘的时候不是在红袖阁，是在一幅画中，那是一张“美人图”（红袖阁给贵宾发的邀请卡），图上的美人代表着即将“梳拢”。虽然我偶尔也会去风月场所，但更多的是为了与人交流琴乐，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不是那么热衷。如若以前我会选择漠视，但这一次像被什么牵引着让我很想去看一看画中的美人。 艳娘那一舞要我知道什么叫美人一笑要倾城，那一晚得到美人一夜的不是我，是章府国舅爷。当我还在惋惜一个如花的姑娘葬送在这人手里时，这时发生了一些临时变更的情况，我意外成为了艳娘的入幕之宾。 艳娘不仅舞艺了得，琴艺也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之法。在之后的相处中我们彼此越发惺惺相惜，即使我们不弹琴谱曲，就这样坐下来喝杯茶下盘棋我都觉得是愉悦的。虽然我们认识仅仅几个月，但是我已认为艳娘是我的知己，一生有一知己足矣。却不知男女之情本就是在时间中慢慢形成，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 艳娘再一次挂牌接客时其实我比她更早几天就知道，那一天红袖阁的兰姨找到我，她希望我能长期包下艳娘或者最好娶她过门当个小妾也是可以的。我看的出兰姨是疼爱艳娘的，她的这种方法其实对于兰姨这个生意人是不合算的，但对于艳娘一个女人来说是幸运的。 我没有给兰姨一个准确的答复，因为这两个方法对于我来说都不是我想要的。正如我觉得人生有一知己足矣，而伴侣我也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就够了。那一晚我在琴房想了一夜，弹出的琴声也是杂乱毫无乐感，心情更是越发烦躁。 清晨艳娘来了，她看出我心情不佳，但是她什么也没问没说，为我泡了一壶热茶，然后自己拿起一本书坐在椅榻上看了起来。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在她的身上，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定格，这一刻世间任何词汇都不能描绘出它的美好与温柔。就是在这个清晨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父母是认识艳娘的，母亲总说如若艳娘在一个好人家必有一个好的归宿，但她出身青楼终是可惜了。而父亲顾萧是很反对我与艳娘的相处，顾家世代清白怎会愿意我去沾染这风月之事，名利仕途欲望终是一场浮云，文人就该有文人的清高亮洁，即使两袖清风，采菊东篱下都应该有怡然自得的心态。 我和艳娘说我要出城办事要她这几天在添香阁等我，艳娘也因为兰姨要她再一次出门迎客而有些恍惚并没有过问我出城的去处与归期就直接点头离去。只是听兰姨说艳娘在红袖阁弹着一遍又一遍的《相思染》，而我这一边又何尝不是相思难熬。 “不孝子我打死你，让你想娶风尘女子。”父亲拿着藤鞭使劲的抽在我的身上，而我紧咬着唇不吭声，用眼神告诉父亲我娶定了。 “父亲，我爱艳娘，我想了很久才告知于你。艳娘十日后就要再次在添香阁登台了，我这次去是一定要娶她的，求你们成全。” “顾笙你想过外人会怎么看我们顾家吗？你要顾家如何在城西立足。” “父亲你娶娘亲时有在乎过别人怎么看娘亲吗？怎么看顾家吗？” 我的母亲柳氏是柳大将军妾侍所生的庶女，她与父亲是一见钟情。顾家以琴乐出名，但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清高，但那一晚父亲愿意为母亲在那些不懂琴乐，甚至不懂尊重他的武将面前演奏了一首《凤求凰》，母亲听懂了父亲弹奏的琴声中饱含着对她的情意。母亲嫁了，在将军府无人送亲的情况下嫁进了顾家，世人都说是母亲嫌弃路王府家的傻儿子才与别人私定终身，但只有我父母他们自己知道母亲是嫁给了爱情。 父亲没有回答，母亲在一旁看着顾笙那一身的伤很是心疼。作为母亲只要儿子幸福自己都是愿意成全的，何况艳娘除了出身其他真的是无话可说的，其实身为顾笙的母亲，自己出身又好到哪里去呢？柳氏的母亲也是舞姬出身，只是她的母亲比艳娘的娘亲来的幸运，毕竟她成功的成为了将军府的小妾，而艳娘的母亲用死亡都没有换来一个名分，也让她诞生的小生命过早的明白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艳娘那天看到我出现的时候我知道她是感动与开心的，那一夜我也知道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做男女情爱之事，确实很美好，我们的美好是因为彼此有爱。早晨醒来我看到在铜镜梳妆的艳娘，想到以后每天醒来都能看见甚是开心。艳娘听到我的求婚她哭了，她说她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我，而我又何尝不是。 艳娘见过我的父母，以前在她的眼里他们单单只是我的父母，现在他们即将会成为她的父母。父亲顾萧要艳娘弹一首琴乐作为考验，艳娘弹了《相思染》，艳娘的琴艺在顾萧的眼里只能算一般，但是这首曲中的情意不差那首万古流芳的《凤求凰》。 成婚前两日国舅爷章元找到我，希望我能悔婚把艳娘让给他，我觉得这人真是可笑贪婪至极，我当场拒绝。他以顾家的家业威胁于我，并说我的母亲也是在成婚前半个月跟我父亲私定终生让将军府丢尽颜面。我笑着告诉章元他也可以用一切手段打动艳娘，但是后果就是他贵妃姐姐丢不丢的起这个人。如果艳娘现在还在红袖阁，也许章元的姐姐也就闭一只眼算过去了，可是现在艳娘从良了并且要嫁人了，虽顾家不是大富人家但是柳氏的娘家毕竟还是将军府，即使现在不再来往，但是如若真的出事将军府为了脸面也一定会出面。 婚后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也明白了琴瑟和鸣的真正意义。但是我那时终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也看的太美好。当我发现家里的乐堂和琴室被人变卖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帮忙打理顾家三十几年的九叔偷窃了地契。再当我看到买主是章元的时候，我知道这场阴谋是蓄谋已久的。 官府说想拿地契就必须在一个月之内交付章元三千两白银。我和父亲盘算家中还有多少现银，父亲甚至偷拿了母亲的首饰去典当，母亲以为家中失窃打算报官时父亲才说出实情。母亲听到这事后很是镇定，她说即使顾家什么都没有，她仍然是顾萧的妻子。 我看到父母恩爱的样子在想自己是否要告诉艳娘，这一切因艳娘而起，我怕告诉了那傻丫头她会去做什么不该做的傻事，所以我打算埋在心里并且希望父母也不要告诉她。 我们变卖了家中能卖的任何东西总算是赎回了地契，但是那段时间家中的开销很是成为问题，于是我去当铺典当了我的琴来维持家计。父亲知道后很是生气，他觉得琴是命，没有琴就是要了他的命。可我跟他说：“你没有命又要琴有何用。” 第二天，父亲把我的琴赎了回来，而他却把自己的琴典当了，他说这个家理应由他来照顾。而母亲也只是在旁边笑笑，说道：“阿萧你用顾笙的琴给我弹一首《凤求凰》可好？” 与艳娘成亲后的第一年春节并没有大鱼大肉，有的只是粗茶淡饭，艳娘不但没有问原因，还很开心的把自己亲手做的新衣交到我们手上。我们一家穿着艳娘做的新衣吃着粗茶淡饭，心里却从没有任何时刻比这一刻来的真实与幸福。 新春后学堂也开始运营起来了，我本以为日子也会慢慢的好起来，可是我忘了官官相护，我们这些平民又怎么能斗的过。 当路王府向父亲和我发起请帖时，我知道我们这一劫是很难躲得过去了。 “听说顾笙世侄你妻子是添香阁出身的，那勾引男人的魅力可应该是了不得的，世侄可要小心你妻子有一天和你娘一样跟别人跑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一定放手忘记艳娘而不是像王爷这样总是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件事生怕被世人忘记。而且这件事也是王爷和柳将军口头上的协议，并还未收下聘礼，我母亲和我父亲本就是真心相爱私定终身又有什么错。”顾笙本最后还想说难道真要嫁给你的傻儿子误了我母亲的一生。 果然这次他们离开王府后不久，将军府彻底断绝与我们的关系，本来以前就不怎么亲近，现在只不过是向路王府表明立场以后顾府上下是死是活与将军府毫无关系，简单点就是你王府想怎么杀顾家我将军府都不会管。 “笙儿，娘亲是不会离开顾家的，也不会离开你爹的。女人这辈子能找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不容易。我相信艳娘也不会走的。” “艳娘必须走，娘你帮帮我，帮我要艳娘离开顾家。” 当夕瑶来到顾家的时候，我们的计划就正式开始实施。我以为以艳娘的性格是容不下夕瑶的，但是我终究低估了她对我的爱。本来计划里是没有丽儿的，但在我再次去当铺典当我的古琴时而意外被丽儿撞见，于是我重新计划把丽儿也拉入局中。 艳娘在我的计划中真的离开了，但是有一件事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是艳娘竟然怀孕了。我问母亲怀我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抱入怀中对我说：“孩子别想了，睡吧。艳娘会明白的。” 我在母亲怀里哭道：“我经常听到那个孩子在哭，甚至怨恨的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每每听到这些我仿佛也能听到自己在梦中那撕喊痛哭的声音，可我唯独听不到艳娘在哭。我明明有看到艳娘的眼泪，但是为什么怎么听都听不到声音，是因为艳娘把眼泪全都流到了她的心里吗？” 再次能看到艳娘是在刑场，她今天穿的真美，并且她送来了我最喜欢的绿豆糕，味道很甜很甜却又带点苦涩的咸味。艳娘问我是否爱她，我没有回答，我知道艳娘其实早已知道答案，她如此执着的询问只是想要我再说一遍，像是对离别的情人表达爱意；她也想要我们死去的孩子知道我是如此的爱他们，这样即使我到地府去面对这个孩子也是有一个交代，她终是想要给我解脱愧疚的枷锁，轻松地上路，我的艳娘就是个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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