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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个年轻的姑娘出现在热闹西市上,她不带面纱,便格外引人注目。    邢朱丝毫不在意行人的眼光,也不流连胭脂水粉摊子,急匆匆推门进入一间药铺子。小药童脸红红地过来接待她,她张口就要买情药,小药童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她低头从袖带中拿出一沓银票笑眯眯地递过去,小药童只傻乎乎地盯着她手上的银票发愣。    终于,里间坐诊的大夫看不下去了,他板着脸上前把银票推开,义正言辞地对她说:“夫医道者,以济世为良,以愈疾为善。济生堂虽小却不卖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在下也奉劝姑娘好自为之。”    邢朱只好收回银票讪讪地退出药铺。整个上午从街头问到街尾一无所获,也有药铺提出可以卖给她淫羊藿、鹿茸,可这样的药材御药房就有,是达不到王爷脉象中的效果的。    西市上人来人往,邢朱坐在石头墩子上想辙,街坊们对她指指点点。石头墩子旁有个常年摆摊的算命先生半是嘲讽半是讥笑地对她说:“我看姑娘这样的虎狼之辈,也许只能去风月场所碰碰运气了。”    “风月场所……”她托腮复述这几个字竟然在认真地考虑,算命先生一时气噎拂袖而去。    慈宁宫那头,大殿外头大总管荣禄和小太监小宫女们站成一排眼观鼻鼻观心。    “她献出琼玉丹,再未提出任何医治方法。皇上允她开了一间点心铺子,她就一门心思在铺子里吃点心,每两日进宫一趟为王爷请脉。直到昨天下午,被急召入宫。今早她在西市上挨家挨户地打听□□,目前还没有任何收获。”    要不是需要保持威严的样子,曹太后几乎要大笑出声:“这样的蠢材,以后不必盯派人盯着了,毓庆宫那边呢?”    护卫统领继续禀告:“昨日摄政王的病情又发作了一次,那女子以诊脉之名解了摄政王的衣服……”    曹太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    她冷声吩咐:“一个民间医女身份卑微在禁中行走不成体统,将她移去芳华殿,没有旨意不得随意出入。”    芳华殿坐落在整个皇宫的东北角,极为偏僻与冷宫无异。    领着邢朱过去的宫女把她送到殿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太后娘娘赏姑娘在此暂住,姑娘好生安置吧。”她撂完话就转身匆匆离去,像身后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似的。    邢朱望着年久失修的房子心气不顺,这个太后肯定是成心为难她的,这下出不成宫点心也吃不了了。要不是摄政王病着,谁要受这份闲气,想到姜绪的病情她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她抓起笤帚默默地开始打扫收拾。月亮躲在乌云后面不露脸,宫墙上站着几只黑不溜秋的乌鸦扯开喉咙聒噪几声,黑漆漆的夜里怪瘆人的。    夏风骀荡,半个月匆匆过去不留痕迹,姜绪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是精神已经好多了,至少没有长久的昏迷下去。春大人暗自赞叹,琼玉丹果然是副灵药,鬼门关前还能留人几天。    这天照例由春大人伺候摄政王服药,姜绪端起药碗不经意地问:“这几天邢姑娘请脉时似乎精神不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春大人自然答不上来,红叶躬身上前回道:“从前邢姑娘进宫请脉的时就住在毓庆宫的听差房,如今太后赏邢姑娘住在芳华殿,来往一趟需要一些时间。”    虽然知道是太后有意为难邢姑娘,但是太后懿旨大家也不能违抗,再则宫里挤兑人办法比这更出格的多了去了,这个实在算不上什么,况且现在王爷身体这个样子,自然没有人特地把这件事情禀告给他。    “这样啊。”姜绪垂下眼眸。    日影西斜,从纱窗射进来的光线逐渐暗了。上灯十分,邢朱升起药炉,对着单子煮一些乱七八糟的汤药。木架子上的药材多半都是从街市上淘换来的,也有一些是御药房那边送过来的。这些汤药的疗效没有经过验证自然也无法送给摄政王服用,她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世上真有一种药物能使血行飞速成那个样子,将身体内凝聚的精气扰乱得分崩离析吗。    姜绪跨过芳华殿的门槛,就看到一个穿葛布衣衫的女子拿着生火用的葵扇扑萤火。她轻快的跳跃,脸上挂着鲜妍的笑容。    长久地呆在宫里,有些事情他不刻意的去了解,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芳华殿衰败不堪,先帝在位的时候曾经令一名答应在此自尽,那个答应死状凄惨。宫人皆认为此地不祥,避而远之。久而久之,腐草丛生,流萤密布。    在如此阴森的地方,她居然可以苦中作乐,姜绪倚门轻笑,她大概跟磐石一样坚韧吧,听闻她在中和堂里能吃能喝能睡,倒是个心宽的。她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长得也不出众,洒扫宫女都比她周正,大概也许是因为他忘不了她的指尖搭在他手腕上的触感,像跳跃的阳光铺撒在他身上,常常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活过来。不过半个月而已寻找她的身影就成了习惯,一会儿见不到她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从前他因为皇兄的原因不愿娶妻,不愿成为他猜忌的对象。现在皇兄已经去世,如果他的身体尚好,这么让他惦念的女子他大可以名正言顺娶回去。现在呢,他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禁庭里,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日,或者他也可以继续活下去,条件是匍匐在一个女人的裙裾下,一股深刻的自厌情绪围绕着他。    站得久了,红叶默默地上前给摄政王系上披风,王爷晚间用了一整碗饭,春大人都要落泪了,饭后只说要出来消食,一走就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毓庆宫和芳华殿隔着十万八千里呢,红叶低眉左思右想。    邢朱一转身也看到姜绪,他穿着雨过天青色衣裳,站在那里胜过任何风景。她脸上笑意更甚,像一只蝴蝶扑簌地落在姜绪的眼里。    姜绪还有些局促,邢朱捧着一个精巧的木匣子递给他:“送给王爷。”姜绪顿了半晌,伸手接过,红叶的双手就这样尴尬的举在半空中。    姜绪将手拢成拳头握在唇边虚咳了几声,他左右打量:“邢姑娘在这里还住得惯么?”    邢朱认真地想了想,除了偏远些,伙食差了些,房子破了些,其他也还凑合:“唔……都好都好,只是晚上乌鸦吵得人睡不好觉。”    姜绪眉眼含笑:“摄政王府中有一个山泉居,三进的院子,宽敞又整洁,那里没有许多规矩拘着,去集市上也很方便,照应铺子的生意也方便,最要紧的一宗是山泉居旁遍植花草,没有乌鸦,姑娘要不要搬去那里住。”    “好呀!”邢朱眉眼弯弯再是乐意不过。    不日便有一名边陲小官不远千里上书直言摄政王于宫中养病不过权宜之计,现下摄政王业已转醒,长久地留于禁中实在于理不合,太后不理,折子留中,想发落人,上疏的那个小官又远在天边,想找他的茬也麻烦,于是此事不了了之。渐渐的类似的折子接二连三地递入军机处,一时间物议沸腾,一月之后太后果然恩准摄政王回府休养。    初夏时节,知鸟扯着嗓子唱歌。山泉居里却有整个摄政王府中独一份的清凉。能工巧匠引玉泉山之水入摄政王府,光是山泉居一处就设立三个水闸,泉水从进水闸流入,经过珠蕊门、假山、石桥绕山泉居一圈,树丛中黄莺啼叫,一派清爽宁静。    建造山泉居耗费甚巨,王爷住在里面的日子却很少,太皇太后总打趣他以后娶了王妃就同王妃一起安置在这里。如今摄政王让邢姑娘住在山泉居,其意不言自明,再则,摄政王自病后就遣散了府里的侍女丫鬟们,外面人打趣摄政王府约莫连养个叭儿狗都要是公的罢,而自从邢朱姑娘住进山泉居后,王爷居然从家生的奴仆里面挑了个丫鬟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如此,王爷身边的近侍多少心里都有些谱,这个医女恐怕不久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哩。    晨光微熹,邢朱难得起了个大早料理药炉子,她用力挥舞小葵扇,不一会儿就忙得满头大汗。小丫鬟知夏自告奋勇给她当帮手,她们两个分工合作:知夏对药单,邢朱归置药材,知夏念一个,邢朱找一个,知夏生在摄政王府,说起来是奴婢的奴婢,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药单子上的字多半鸡同鸭讲,邢朱似乎一无所觉,兀自忙得欢快,见她额上汗津津的,转身回屋里给她端茶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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