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房中的大家闺秀们哪里是见过这种场面的,顿时乱作一团,侍卫与刺客短兵相接,女孩子们的惊叫,受伤者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邢朱只来得及翻身扑倒太皇太后,衣袖堪堪避过锋利的刀刃。刺客一击不中,提刀看透劲使力朝着她们又是一击,邢朱挡在太皇太后身前飞快地拔出针插上的绣花针,管它是圆头针、尖头针、羊毛针、还是钝头针,全力掷出,正中刺客空出来的咽喉之处,只听见哐当一声响,长刀应声落地,邢朱和太皇太后这才免于被砍成两段。 其实邢朱小时候是同莲衣一起学的这套针法,只要力道得当攻势凌厉,顷刻就能取了对方的性命,如果莲衣在场,这刺客约莫是要立刻毙命的,奈何她学艺不精,只能应个急。她飞快的扫视全场,目力所及的刺客不过三人,御卫以十倍于对方的人力居然屡攻不下,还让一个刺客跑到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提刀,不晓得是不是故意放水,在场的恐怕没有几个人可以相信。 太皇太后的脸白得跟纸似的,心里咚咚乱跳,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掩耳盗铃演这一出,随意用遇刺的名义杀死她。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托住太皇太后的小臂:“您跟着我哪里都不要去!”皇太后这才安心几分,心里对这个医女又重新有了一番考量。 秋亭嬷嬷从茶水房一路冲过来,见到太皇太后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朝邢朱福身:“谢姑娘搭救之恩!”邢朱迟疑地看看秋亭嬷嬷,又看看太皇太后。 “秋亭可信!” 邢朱点头,转身抓起地面上的长刀的方柄,她拧眉沉思,最坏的打算是要杀死绣坊里这几十个御卫并三个刺客才能活下去,外面会不会有更多的侍卫打算置人于死地呢? 正当她觉得生机渺茫之时,听到秀坊外凌乱的脚步声,不知是哪个太监隔着老远扯着公鸭嗓拉长声音大喊:“护~驾!护~驾!护~驾!” 不一会儿闯进来一批穿得花里胡哨,肩扛凤幡龙盖喘着粗气的护卫,邢朱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太皇太后和秋亭嬷嬷却认得出他们:“是皇帝身边的銮仪卫!擅长唱仪……” 邢朱将嘴角一扯,抓紧刀柄,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这一日是休沐日,小皇帝得知皇奶奶在御园给自己选皇嫂,兴冲冲地吵着要过园子给太皇太后请安,曹太后居然一反常态地准了。才进御园没多久,便见到万岁山上嘈杂不休,内廷也好御园也罢都是皇家宫苑,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必定是出事了!这园子里现在也就太皇太后在里头常住着,小皇帝慌忙招来长春仙馆的站班的太监一问,太皇太后此刻正在万岁山的秀坊呢! 小皇帝一下从富丽堂皇的銮轿上扑腾下来,他人小,脚力有限,过园子请安又没带什么持械扈随的兵卫,只有仪仗还能吓唬吓唬人。稍一思索,就让常顺带着年轻力壮的銮仪卫先去秀坊,他随后就到。 銮仪卫虽然是样子货,但胜在人数众多,自他们进入秀坊后,侍卫们才逐渐在交锋中占到上风,三个刺客中的两个当场毙命,一个服毒身亡。留下一片狼藉的秀坊和惊慌失措的世家女子。 因案情重大,女孩子们又大多仪容不整,就安置在园子中修整。所幸园子里的房子众多,也没有住不下的。 到了晚间,太皇太后宣邢朱进殿,谢她救驾,又赐下许多缎子首饰。 “年轻人,绮年玉貌的就应该多打扮!”太皇太后对着坐在下首的邢朱笑眯眯地说。 小皇帝瘪瘪嘴,父皇还在的时候皇奶奶明明多次申斥过曹氏的打扮,说她习尚浮华,举止荒唐,他只当皇奶奶不喜欢女子打扮呢。 日光消弭,长春仙馆外黑漆漆的,煌煌灯火下蜿蜒的人马显得尤为突出,阵仗甚至大过小皇帝的仪仗。不一会儿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皇太后懿驾到。” 小皇帝肃着身子站起来,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一番前呼后拥之后,邢朱终于见到了夏国太后曹雪芙,她穿着紫色缎地凤穿牡丹的马褂,领口绣着繁复的花纹。她的妆容十分精致,让人看不出到底是多少岁,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瞧什么都含情似的。 曹太后甫一进殿就向太皇太后告罪:“让您受惊了,臣妾一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怎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子!”可她面上的表情却完全没有一丝急切之色,显然是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太皇太后弯起嘴角答道:“所幸有惊无险,未让贼人得逞。”她实在很怀疑,曹雪芙是不是就是此事的幕后主谋。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曹太后这才开口:“对了,此事蹊跷,依臣妾的想法必定是要在宫内宫外好好彻查一番的,臣妾同您回禀一声,当日在秀坊中的人全部都要仔细审问一遍。”她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留在邢朱身上。 太皇太后的面色登时不豫:“哀家替她作保,她若是凶手何必要出手救人!”她才赏赐过的人,转眼就要当凶手审问,不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脸么。 曹太后却好整以暇地拧着身子从上往下打量一遍邢朱不冷不热地说:“谁知道,保不齐是为了立功,引狼入室呢?”她说的这些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今天进园子的女子里面,邢朱的身份才情都难与摄政王匹配,她也不是没有动机。 曹太后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显然她想发落人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 太皇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连连说倦了,挥手让小皇帝和邢朱告退。 秋风将树木刮得东倒西歪,跨过虹桥,绕过崇楼,小皇帝停在那里,似乎可以在等谁似的,邢朱正纳闷,小皇帝也看到她了,招手让她过去,邢朱便朝他蹲身行礼。 小皇帝的眼神停在她身上半晌背过身去:“算起来,你都救过我们姜家人两次了!” “民女不敢邀功。” 小皇帝转过身,稚嫩的脸上全是苦大仇深:“听太后娘娘的口气,约莫是要屈打成招的了。” “民女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皇帝拧眉:“你还是太年轻了呀,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挡道的黄马褂,追魂的巡捕房’明天审你那人,是太后娘娘近臣,既是黄马褂,又在杆子上待过。” “究竟是谁啊!” “白玉川白大人!” “诶?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白大人从前在杆子上就是出了名的手段残酷,当然是审问犯人的时候。”小皇帝于是眉飞色舞的把道听途说的酷刑统统讲了一遍,邢朱早就吓得面无人色。 见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小皇帝抹抹唾沫星子,语重心长道:“总之,明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画押,早朝过后朕就搬救兵来救你!” 邢朱冲着小皇帝感激地点点头。 到了第二日清早,果然有个小太监来请邢朱问话,她昨夜听了小皇帝一通胡说,想着有一场硬仗在前头等着她,晚上回去胡吃海喝一通,早起之后有就有些许积食。 小太监带着他七弯八拐地绕到一座小花园中,说白大人马上就到,让她稍候片刻,言语之中还十分客气。这与邢朱原来的料想大为不同,她还以为审问地点会定在暗无天日,堆满刑具和夹杂着腐臭味的大牢中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长相斯文穿着官服的人出现在她面前,邢朱上前福身。 白玉川让她免礼。邢朱抬眼四顾,凶神恶煞的侍卫们都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好听不到他们交谈又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白大人的这种做法可能是为了避嫌。 宫女端上茶水,白大人还特地端给邢朱请她先用,让她很莫名,难道不是应该抄起刑具问她招还是不招吗?望着眼前的茶水,邢朱决定还是不喝为好。 白大人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兀自端着杯子猛喝水,喝完茶跟吃错药似的,从邢朱的首饰夸到衣裳,令她更加莫名。最后白大人捏着衣摆,扭扭捏捏地问她:“姑娘和莲衣姑娘是闺中密友吗?” 听到白大人提起夷光的化名,邢朱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不知白玉川对她们两个的真实身份知道多少,只好静观其变,她十分谨慎地点点头:“嗯!” 白玉川的眼眸里简直立刻变得闪闪发光:“莲衣姑娘对水很熟悉吧?” 邢朱望天,早年南海上的海盗头子,能对水不熟悉么,她试探地问:“额……您是如何知道她对水很熟悉的呢?” 白玉川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她说她家世代做船上生意的!” “她说她是开船的??”邢朱眼角直抽:“算是吧。”不过夷光的船上生意跟别的船上生意不一样,她做的船上生意是将船开到海中央问人家是要吃刀片还是要留下银两的生意。 “可是,白大人,您要问这个做什么呢?” “自从回到云楼城,我找了莲衣姑娘很久,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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