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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国春官府大司马薛道丰远道而来,被夏国鸿胪寺安置在会国馆中,可怜他这把老骨头为了二殿下的婚事操碎了心。二殿下年轻的时候很做过一些荒唐事,于是在婚事上就有些难办。    吕国有名望的家族谁愿意自己的儿子给这位不靠谱的殿下当个皇夫,出身太低的男子又难堪匹配。他实在是不想接下这种差事。    偏偏殿下自己还无知无觉,他为了殿下的婚事挖空心思连摆三天相亲宴,在这种节骨眼上面二殿下居然逃到夏国游玩,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陛下得知此事火速下了旨意让他立即出使夏国,表面上是和睦友邦,实际上要他无论如何在三个月内把殿下的婚事的人选定下来,可怜他舟车劳顿一路追过来。但不知夏国男子有何过人之处,得到这位殿下的青睐,念念不忘。    话说回来他还需要追寻殿下的行踪,不然夫婿物色好了,殿下不见了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薛大人生性豁达,喜爱游山玩水,此番他揣着这件苦差,实在无心出门游玩,整天在会国馆中冥思苦想,不晓得要到哪里去给殿下物色夫郎人选。这里也不是自家地盘,他倒是有心来选,别人就愿任他挑选么。    无奈之下薛大人只好吩咐随侍暗中寻访未婚配的贵族男子画下小相,坊间因此传出不堪流言,年事已高的吕国春官府大司马是个老变态,四处搜罗未婚男子妄图达到不可告人之非常目的,云楼城中男子无论已婚未婚年龄几何皆避他如蛇蝎,寻访简直是处处碰壁,连传旨的满脸褶子的太监看他的眼神都意味不明,这个怎么忍!他心头窝火实在是有口难言呐,额头皱纹不知不觉又多出几条。    艳阳高照,宁远侯府中谢衡挽着袖子给几株葡萄苗松土,鸿胪寺卿殷勤地给他递过花锄借机搭话:“最近云楼城中有则趣闻,下官讲来权当给侯爷解解闷。”    谢衡接过花锄不置可否,他一向对朝中之事无甚关心,鸿胪寺卿立刻补充道:“不是政事,说起来跟吕国有些关系。”    张大人为官已久,对待谢衡这种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自有讨好的方法,根据他的揣摩这位新晋侯爷似乎对吕国事物有些关心,可能兴趣所在吧,他见侯爷并不厌烦,心头一喜,继续道:“本月吕国有使臣来访,正是该国春官府大司马,此番他们前来可不是想要求娶我们王爷,是为了商议海运贸易诸事,然这位年过花甲道貌岸然的老臣却是个不可貌相的,他暗中四处网罗貌美少年,品行实在是不堪得很呐。”说完张大人似乎为了应景猥琐地笑了两声。    谢衡松土的手顿了顿,无意地问了句:“你说的是薛道丰薛大人?”    “正是此人。”    次日谢衡即持拜帖至会国馆拜访,馆中颇为冷清着。薛道丰接到拜帖错愕非常,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也有所耳闻,宁远侯是夏国近几年叱咤风云的新人物,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薛大人思虑再三,决定静观其变,他接了帖子,见到这位侯爷立刻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倒是想不起来了。    “说起来,在下与春官长曾有过一面之缘。”    薛道丰还在仔细回忆,谢衡似乎看破他所想:“七年前,在下跟着夏国使臣去吕国,春官长亲自来迎接。”    听到这里,薛道丰一口茶水呛到喉管里面,七年前?七年前不就是夏国派来和亲的夏国长庆候世子谢衡么,当年他在凌波殿上陈词,怒斥二殿下鲜廉寡耻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薛道丰这才惊疑不定地打量起谢衡来,他穿着一身细绢白袍,打扮就像个普通读书人,细瓷般的肌肤,俊秀的五官,然眉眼柔和,并无杀伐之气,似无欲无求的方外之人,他眉间那抹雕青,似火焰衬得他才有些人间之气。这枚雕青必出自大家之手……    薛道丰凝神观察,心里咯噔一下,谢侯爷额间雕青所用手法薛道丰再熟悉不过,是二殿下的手笔无误。    薛大人再是一口茶水也喝不下去了。然而谢衡却不提跟吕国二殿下有关的话题,仅跟薛大人谈论了一下笔墨,临走的时候祭出来几方上好的砚台。    谢衡走后,薛道丰靠着椅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侍从捧着砚台喜滋滋的说:“大人,这位侯爷似乎想要讨好我们呢。”    薛道丰吹着胡须斜眼瞪他:“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拿来我瞧瞧!”    他从侍从手里接过砚台仔细端详,好砚!好砚呐!他小心地将砚台收起,凝神想事情,这位宁远候与二殿下定然渊源颇深,他骂过殿下,似乎也不以被迫送去吕国和亲为耻,那么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诸位最近可有见过吕国商队中那个女子,论外貌我和陈兄府中的一众姬妾那是决计比不过的。”    旁边油头粉面的青衣公子叹道:“啧啧啧,那身段肌肤,弄到床上必定销魂。”    大家心照不宣的笑了,另一位眼底青黑一片的蓝衣公子接话:“对了,听我爹说国宾馆中住着的薛大人其实是吕国皇上派来的婚使,此番正是为了他们那位大名鼎鼎的二殿下遴选夫婿而来。”    席间爆发出一阵哄笑,衣冠楚楚的公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吕国二殿下,就是几年前两次向我们摄政王请婚都被拒绝的那个么?”    “没错,就是她!”    “听说太皇太后如今正苦恼此事,薛大人远道而来,自然不好拂了邻邦面子,一定是要选个夫君配给她的,现在不知道要哪个娶她才好,说是娶,其实是入赘,那位二殿下不久将继承君位,被选中的人需得去吕国伺候她呢,依我看在座诸位还没有娶正妻的危矣!”    在场还未娶正妻的公子们自然心有戚戚焉,几位已娶妻的仍在调笑:“听说她小名叫宝猪,鄙人以为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再是贴切不过的,的确人如其名,蠢笨如猪!”    “哈哈哈哈……”    经过他们身边的青年倏地停住脚步,明明是男子却带着面纱,十分怪异,青年转过身缓缓推开槅门,并无更多动作,却让人遍体生寒,那是高位之人的威压之势。青年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慢悠悠地说:“是如珠似宝的珠,各位切莫搞错了!”    他面含笑意,但是眼里尽是狠戾之色,刚刚还在高声谈笑的几位公子面面相觑,这个青年布袍缓带,放在平时这几个公子完全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让他们另眼相看的是这个青年身后跟着的锦袍御卫,在云楼城里能让御卫保护的人屈指可数,这个青年的地位定然贵不可言,他们不能轻易得罪。    青年靠近小几,自顾自执起滚烫的茶壶:“我想跟诸位公子讨杯茶水。”    这决计不是商量的口吻,他们何处得罪了这位贵人没人知道,席间有人赔笑缓和气氛:“您请便,请便。”    青年微微一笑,靠近青衣、蓝衣两位公子,突然松开手,茶壶不偏不倚地掉在两人身上,滚烫的茶汤即刻浇在两个人的衣衫上面,这一系列动作使得青年的面纱露出一个缝隙,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面貌,青年额上的雕青映得整个人艳丽妖异,大家呆住的瞬间青衣蓝衣公子发出一声惨叫,众人纷纷怒斥:“简直无理至极,你可知道我们的家世。”    青年不以为意地抬了下手:“失礼了,茶壶太烫,拿不住。话说回来,她的闺名岂是你们可以谈论的,给我掌嘴!”    不消他亲自动手,锦袍侍卫们以北风卷白草之势控制了整个雅间。    当晚这几个纨绔连同各自的家丁被打得鼻青脸肿。待逞完凶之后,这个青年带着护卫扬长而去,整个天香楼竟无一人敢拦他。    如果是别的青年下的手,这件事也许就无从追究了,但打人的这个青年,额间有一枚红色雕青,虽然一桌子公子哥都不认得他,但满朝文武个个都认得他。能去天香楼饮酒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第二日就有大臣带着弹劾谢衡的折子,面见摄政王和小皇帝,痛谏这位如日中天的宁远侯,未免太过放纵,不过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一言不合就殴打公卿之子,根本不把皇上和摄政王放在眼里。    姜家两叔侄只能好生将这几个老臣安抚一番,应了定会给他们一个答复,他们才离去。逮他们走后小皇帝诧异道:“谢衡哥哥一贯修养很好,只爱在家侍弄花草,怎会言语不合就与人斗殴呢,还是在那么俗气的地方,皇叔以为如何?”    姜绪眼皮都没抬一下:“太傅月前禀报,陛下于《礼记》一书学得颇有所成,臣以前深以为然,很是宽慰了一阵子,今日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小皇帝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啊呀,几位大人吵得我头晕,一时疏忽了称呼,我是说,谢衡叔叔。”    他巴巴地望着姜绪,充满了求知欲,姜绪摊手道:“唔,此事我也没有什么头绪,所以无可奉告。”    小皇帝还不罢休:“红叶以为呢?”    红叶恭谨答道:“臣以为陛下用‘斗殴’一词表述得不太准确,依照刚刚离去的几位大人所述宁远侯只是袖手指挥御卫单方面殴打了几位公子和家丁。”    小皇帝想了想对红叶说:“皇叔常教导朕‘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此事自然不能只听几位大人一面之词,不如查证清楚了再回复几位大人,皇叔以为如何。”    姜绪点了点头,小皇帝开心不已:“就由红叶去办吧。”    “红叶领旨。”    谢衡深受陛下宠爱,眼红者有,忌讳者有,此番好不容易抓住他一个错处,那群臣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要打压他一番。    第二日,红叶回来复命:“臣查清楚了,昨夜天香楼里谢侯爷言语中与那群公子们有些冲突,是由那群公子编排一位姑娘引起的,”红叶偷觑一眼摄政王继续道:“说起那位姑娘,王爷也应该有印象,她是吕国的二殿下,七年前曾向王爷求婚。诸位公子们说她人如其名蠢笨如猪,谢公子听到便大发雷霆,把个天香楼闹得人仰马翻。”    “吕国二殿下?她……嗯……叫什么来着?”    “那位殿下大名黎玳,小字宝珠。”    “你说她小字宝珠吗?”    姜绪端着水注的手微微发抖,溅出几滴水珠在描金纸笺上泅散开。红叶隐隐觉得不安,王爷是泰山崩于眼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此番不知为何乱了方寸。    良久姜绪才搁下水注,他吩咐红叶:“马上派人去吕国,我要这位二殿下的全部生平,事无巨细尽快禀报给我。”    红叶领命退下。姜绪兀自伫立在南窗前,仲春时节,落花纷纷,琼英绕着阑干,他的周遭却笼罩着一层萧瑟之意。良久,他转身打开博古架后的暗格,取出一张纸笺,那张纸笺虽然精心装裱过却仍掩盖不住曾经用力揉搓过的痕迹,他抚过纸笺上的字迹眼神停在了尾款印鉴那里,墨色浓重字体隽秀的“宝珠”二字。    他轻轻地呢喃:“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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