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阳光驱散,鉴于摄政王已经旷朝多日(皇上表示理解),这天下朝之后白玉川捧着折扇二次造访山泉居,他一个吏部尚书,文采斐然,在心里使用了十几种修辞手法将他的折扇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自觉此番一定能说得摄政王回心转意。 他跨入继德堂的时候,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姜绪正神色恹恹歪坐在官帽椅中,白玉川铆足了劲开始夸奖他的折扇,夸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然而白玉川等了半晌姜绪仍没有回应便转身觑了觑他:“这是怎么了?一脸弃妇样儿。” 姜绪没甚回应只是脸色越发的黑下来,白玉川便索性拿那把十分金贵的扇子捅捅摄政王的胳膊,他原只是想说句俏皮话逗王爷一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惹怒这人。 红叶讶然地打量着白玉川,露出赞赏之意,白大人这次你真相了。 姜绪不言不语,没说话算是默认了?白玉川抄起袖子,打量打量红叶的神情,他知道太皇太后追着人家姑娘封诰命的事情,但他毕竟没有得到摄政王这一头的口头承认,他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堂堂夏国摄政王为了人家姑娘茶饭不思要死要活的,只当他觉得没面子闹着要就蕃,白玉川围着姜绪转圈,下巴都要合不上,他真心实意地感叹:“那姑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你都看不上,难道想要嫁给大罗神仙不成?挑肥拣瘦到天家,这世道真稀奇,还有人嫌命太长的!” “你一向自称云楼城中无所不知的,我同你请教一桩事情。” 白玉川趁机拍拍姜绪的肩膀:“哪敢称请教,咱俩谁跟谁呀,您请说。” 究竟要打个什么比方呢,这可把寻常智计百出的摄政王难住了,他沉吟半晌冷着脸道:“养在隐蔽地方的外室如果想获得名分该怎么做?” 白玉川自然纳罕不过,这人会养外室?他反正是一百个不相信,那姑娘难道是因为王爷的外室才闹将起来,白玉川抹了抹鼻子还是认真回答道:“嗨,我当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老兄你养了外室禀告一声太皇太后,接进府里就成,太皇太后绝对不说二话,搞不好比你还要上心,现在你府里一个女人没有,你把那妾室接进摄政王府以后只要梗着脖子不点头让太皇太后填塞人进来,那外室在摄政王府占山为王也没人管呀,用得着这么麻烦?” 姜绪耐着性子听他一通胡说,嘴角直抽,索性抚额直截了当地问:“我的意思是,养在外头的妾室想逼人就范该怎么做!” 白云川把扇子往衣服后领子一插,摊开双手,不可置信道:“哎呀我的王爷,您要问的莫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观察了一阵子姜绪的样子,见他侧耳倾听,拿起杯子灌了口茶水继续说:“重南兄且听我细细说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其实里面有很大的学问,哭,除非夫主对外室情深义重才管用,做到这一条的话是很难的,要是有用干嘛养在外头;闹,要找准了时机发难,专挑热闹场合,夫主宗族亲戚外头看热闹的人都在场的时候,让他拉不下脸只能认了;最后,无非就是寻死觅活,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掖了掖手:“合三为一也不错,找个热闹场合,哭诉经历,不行就拿根绫子,他们还不就范那就没辙了。”他踱过来,踱过去,突然想到什么,两眼冒光激动地说:“对了,最好有个半大孩子,这样夫主就没办法抵赖了!” 红叶无语望天,一个生杀予夺,言出法随的王爷为了女人,混成这样算是栽了。他跟了王爷这么十几年,谁不夸一声摄政王谦谦君子,人品端方,关在府里几天这都在琢磨什么下三滥的东西。 白玉川调过头来给姜绪使了个眼色:“怎么样,届时你帮人出头要不要我帮场子?” 姜绪居然在认真思考这样的建议,哭是不行,半大的孩子一下子造不出来,那就只剩一个办法,就这么办吧。他是个果断的人,搁下茶杯就让管家送客,白玉川扭扭捏捏不想走:“说话说一半怎么成,我会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的!” 姜绪无情地送客,头也不回地吩咐红叶:“把鸿胪寺卿叫过来。”然后不搭理白大人自顾自地踱进内室。 秋风送凉,鸿胪寺卿规规矩矩地坐着,半分不敢挪动,他实在不知道摄政王这是唱的是哪一出,半个时辰前红叶大人带着黑甲卫到他府上,现在想起来还让人瘆得慌,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是拿人的。黑甲卫的威名,听起来就让人胆寒。 姜绪捏着杯盖拨了茶叶沫子问道:“今日到访我国的吕国使臣行程有什么安排?” “回禀王爷,吕国使臣随商队而来,想借两国通商之利交易货品,规制并不算高,鸿胪寺已经派了几个熟知海事的少丞和主簿全程陪同。吕国使团中最高官员乃是春官府春官长薛道临大人,依例我国拟派出户部尚书与使团会晤,地点拟定在使团入住的国宾驿馆,卑职准备明日早朝呈送给皇上和您决定。” 姜绪捏着文书沉吟半晌:“这样吧,地点改在大殿,朝见皇上以示天恩,吕国使团必须全部出席,一个不能少。” 鸿胪寺卿当然诺诺称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种规制的使团怎么会引来摄政王的垂问。摄政王除了过目吕国使臣的全部行程之外,还要亲自参与所有接待,这可要把他吓个半死,深恐摄政王盯上鸿胪寺要纠核风纪,不行不行立刻要跟底下的猴崽子们嘱咐一番,千万别出了什么疏漏才好,出了摄政王府他一叠声地让轿夫加快脚程。 于是接待使者无数的鸿胪寺出现了一道奇景,由摄政王带头,一众官员穿着妥帖隆重的官服挤在一间破旧的茶楼里喝茶。 摄政王似乎不怎么在意吕国春官府大司马薛大人,反倒紧盯着使团中的一位女官。 几位大人顺着王爷的神看过去,看到了小食摊子前的姑娘,她守着零嘴摊子,灵动的眼睛正好奇的张望,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绪狠狠盯着街中女子,谁让穿成这样的,谁!让!的!她身着水蓝裹胸,外罩素色敞口纱衣,轻如烟雾,优美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吸引着各种目光,一些纨绔竟有意无意在她身边徘徊,她到底有没有知觉! 砰地一声响,姜绪手中的瓷杯瞬间四分五裂,碧绿的茶汤四溢流淌。他拍案离座,官员侍卫们跪了一地,红叶眼观鼻鼻观心,王爷巴巴地要来吕国商队的行程这种事情打死他也不会说的,一路上跟着人家姑娘就罢了,谁多看了邢姑娘两眼都要生闷气,可别把自己气出了个好歹来。 鸿胪寺卿顺着姜绪的眼光注意到街中女子,暗自赞叹不已,倒是个绝色美人,他也咂摸出一些意思了,这小姑娘前途无量啊。 姜绪心火乱窜,疾步冲到小食摊子前,也不让人跟着,二楼雅座上的人都为这个姑娘捏把汗,王爷该不会把她活劈了吧,结果王爷拉住人家姑娘的小手一头扎进隔壁成衣铺子里去了,大家无限遗憾,八卦看了一半没有结果,搞得人无心办差。 黎玳恨恨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手,半歪着头斜眼瞪他:“我当是谁呢,从前有人对我说夏国人将男女大防看得甚重,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唔……就是这般重法么。” “姑娘,你失礼在先,入乡要随俗。” “怎么个随俗法?” “到了夏国自然要穿夏国的衣裙。” 成衣铺子的掌柜是个精明人,他祖上世代都是做衣服生意的,打两位客人掀帘进铺子,掌柜的一眨眼就给姜绪一身行头估出了价格,天大的主顾呀。 “客官您随便挑。”忙让活计摆了凳子看茶。 黎玳垂眼看着姜绪给她挑选的衣服:浅粉竹叶缎面镶边白色束领长袍、银白色绣金竹叶纹样束领长袍、暗花绸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袍,唔,一件比一件更严实。 她望了望天上的烈烈秋阳,这么热的天气谁要穿呀,黎玳偏过头赌气似的:“不穿!我不喜欢!” 姜绪眼神暗了暗声音低了下来:“真正让你不喜欢的是衣服还是我,你从前不是说喜欢我喜欢得要命么?” 黎玳哪想到一个话不多的人开口就要问这个,她支吾了半天讷讷地说:“我那时候不是年少不懂事吗,您可别再提了,让人怪不好意思的。我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不会再痴缠着您了,您往后大可放心。” 说着她随手抓过一件衣服匆匆打起帘子跨入内室。 留下黯然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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