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大夏律例关于婚书的部分作出了变更,只要婚书上双发的印鉴真实有效婚约就当判定为成立,并不需要双方都拿出婚书。 …… 大殿上,张宝琴斩钉截铁地在作最后的结束陈词:“所以盖上‘宝珠’印信的姑娘与王爷是有婚约的,民妇正是这桩婚事的媒人。” 黎玳木着脸内心一片茫然,印信、婚书、婚约……脑袋中嗡嗡作响,正在她发蒙的当口,理事官双目欲裂,抖着嗓子不可置信问:“难道……难道殿下竟已幸过摄政王了?” 姜绪面容沉静,依旧一派八风不动的样子,耳根却早已通红,他无视殿内众人探究、疑虑或者惊讶的目光,低下头曲指摩挲着玉带罗缨上缀着的那颗夜明珠,宝珠缀罗缨,向恩情之结,这般心意昭昭,只差耳提面命告诉她,可惜这个傻姑娘一无所觉,他默默的盘算着似是过了一个白昼那么久又似乎不过顷刻,复而抬头望向黎玳,见她一副已然呆傻的模样,轻笑了一下,对着殿内两国臣属缓缓的点了点头,低沉而稳定的嗓音如同许多年来处理国事一般,代替黎玳答道:“嗯,已然幸过了。” 此言一出,寂静空旷的殿内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两国属官瞠目结舌大眼瞪小眼。 吕国理事官的面色登时难看到不行,他用手抵着抱柱,似是立刻就要昏厥过去,不等他倒下去,玉阶边真的有人倒了下去。 “黄大人!黄大人!您怎么啦?” “快传太医呀,大学士晕过去了!” 金銮殿里刹时鸡飞狗跳,忙着救人的、吵架的、护驾的乱作一团。小皇帝姜遥不知是吓到还是憋笑憋的满脸通红,为免失仪,挥挥手下朝了,这桩婚事容后再议。 …… 秋亭嬷嬷神色凝重地走在甬道中,她一刻也不敢耽误跨进寿春宫门槛。太皇太后倚着迎枕喝一碗安神汤,自从摄政王府那个身份不明的侍妾出宫之后,往常神采奕奕的人如今精神头大不如前,太皇太后也老了呀。 “又出什么事啦?”见到秋亭的神色,太皇太后不由得打起精神。 秋亭嬷嬷欲言又止,太后挥挥手呼退了身边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秋亭嬷嬷把早朝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遍,太皇太后急得搁下药碗,立刻要召白大人入宫想对策:“不,不,现在哪儿来得及等白玉川进宫,备辇,哀家马上要出宫!” 太皇太后站起来晃悠几下脚步不稳,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个吕国,跟她真是前生的夙怨,三番四次前来夏国,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打的这个主意!谁的儿子都行,就是不能挑他的儿子当上门女婿! 秋亭嬷嬷忙扶着太后低声劝道:“咱们不如问问御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皇上应该还没下旨意,那就好办了,您之前应承过吕国薛大人帮二殿下择婿,赶在皇上的旨意下达之前您先下个懿旨也说得过去,还是交给白大人在天香楼办,人选让白大人操心,总之不能打摄政王的主意,您要保重身子呐!” 太皇太后点点头重新坐回榻上,神色这才缓和一些。 次日清晨,天香楼的掌柜即带着太后恩旨前往尚书府,一问白大人还未起身,管家迎他到花厅里等着。终日里笑眯眯的掌柜耷拉着嘴角一筹莫展。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白玉川提着鸟笼子一步三摇晃地跨进花厅,掌柜一见到他哭丧着脸喊:“老爷,大事不好了!” 白玉川连呼晦气,待撂下鸟笼看了恩旨也无言以对,半晌喃喃地说:“太皇太后这是打算一推四五六万事不沾手了?” 满世界也找不出置办席面的还得把客人找齐全的道理啊?他托腮沉思,这可是个两头不讨好的差事,姜绪那一头他算是咂摸明白了,这小子肯定对别人有意思,太皇太后必定舍不得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白玉川托腮沉思不能抗旨不遵,况且宮里的差事还有大把银钱好赚呢。前几日谢衡还忒俗气地为这个吕国二殿下打了一架,砸坏他不少东西,凑席面这种事情定要算谢衡一个才行,哼哼哼哼。 话说回来吕国宫廷中的女子,他只见过昨日金銮殿上那个,人间绝色呐,但不知吕国女子是不是都长成那样呢。他在花厅里踱来踱去,掌柜被他晃得眼晕,白玉川突然抚掌长叹一声:“有了!” 他赶忙招来管家一起合计:“赶紧找个画师,给住在国宾馆中吕国使团里那个貌美的文书官画个相,七八分相似就成,画得越美越好!” 他顺势给掌柜使了个眼色:“你去跟一线牵的老板说道说道,大生意找上门了,媒金八二开,我们八,他们二……”掌柜听完如获至宝一溜烟跑去办了。 一线牵里门可罗雀,老板坐在厅堂里没精打采地打蚊子,就在昨日之前一线牵与金玉缘还是旗鼓相当的冰人馆,自从老对手金玉缘的张宝琴上金銮殿上给摄政王保媒之后,一线牵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吕国二殿下的婚事可算是害苦她们了。 天香楼的掌柜拿着画像找来与他如此这般商议一番,一线牵的老板嘴巴都要乐歪了。他再不腹诽吕国二殿下了,要把她当财神爷供起来才行。 于是不到一个昼夜的时间里,满云楼城上至勋贵下至走卒都晓得了吕国储君没有治国的手腕,招婿实则为了找个匡扶社稷的帮手,如此,夏国的封侯拜相就不够看了,只要能入主吕国凌波殿,担的是君后的名义,实际上掌的是一国之君的权力,吕国物产丰饶,兵强马壮,成为君后就是真正的无冕之王,这可是条一步登天的捷径。况且那位二殿下长得花容月貌,性子也柔和,添人又得权,正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婚事。 这样一来无人问津的吕国春官长薛道丰须臾间成了云楼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国宾馆的门房收到摞成山的拜帖。夏国赫赫有名的长庆候谢衡、威远大将军赵淳先后亲自拜访国宾馆。但凡云楼城中有头有脸的家族都遣人到国宾馆递过帖子,拜帖名单甚至比上朝应卯还齐全。 侍从们另劈了一间房专门整理拜帖,为了方便甄选,大多拜帖都附上一张精致的小像,薛大人摸摸胡须,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次,他转脸对侍从吩咐笔墨伺候着,这就开始了粗选。 每三十张拜帖为一组,以青年的齿序排列。 侍从念道:“万祖常,年十六,字远山,耆学能文……” “年龄太小,失格!下一个”薛大人用蘸满墨水的笔,在名册上“万祖常”的名字后面划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叉。 …… 侍从无悲无喜的声音不知疲倦地继续念:“赵淳,字兼善,年二十三,威远大将军,大学士之子,父赵诠,聪敏好学,骁勇善战。” “待选。”薛大人在“赵淳”的名字后面划了一个圈,表示入围下一轮。 …… 晨光大好,薛大人用过早饭在侍从的朗朗诵读声中认真的在点选名册上画着叉叉和圈圈。 “个子太矮,失格。” “出身低微,失格。” 侍从抽出最后一张帖子,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差错,犹豫着要不要念。薛大人一个眼风过去:“念个书也磕磕巴巴的,留你何用?想被打发去修海堤不成!” 侍从抖了抖,迟疑地念道:“姜绪,字重南,年三十二,夏国摄政王,云楼人氏,通天文、兵法,善骑射,佩虎符,统领三军。” 薛大人敏锐地捕捉到年龄,摇摇头:“年纪太大,失格。” 他在名册上找不到这人的名字:“奇怪,名册上没有这个人,他叫什么来着。” “姜……姜绪,夏国摄政王。” 薛大人一个不查打翻了手边的茶水,瓷杯落在地上彻底摔了个粉碎。 门外青衣小厮匆匆忙忙进来禀报,打断了令人窒息的氛围:“大人,摄政王已经到花厅了!” 真是青天白日不能说人,薛大人急匆匆放下手中的名册唤人更衣,他叫来理事官仔细询问摄政王前来是为何项议程。 理事官一脸茫然:“卑职不知,鸿胪寺那边特别关照,天香楼点选之前未安排任何议程……” 薛大人只得摇摇头:“跟上吧,咱们去花厅参见摄政王!” 薛大人和属官们一边走一边心里各有思量,太和殿上闹的那一出众人有目共睹,稍微在吕国官场上混的久一点的人都知道夏国的这位摄政王跟他们的殿下之间那是不可说说不得,早些年殿下还不是储君的时候,那是一门心思想跟摄政王结连理,婚使都派来两次,可惜那一位敬谢不敏,现如今,状况似乎反过来,殿下病愈之后绝口不提这段往事,从前有好事者拿着这件不太像样的事情问道殿下面前,殿下不好意思地答曰襄王旧梦罢了,就连陛下都认为她终于死心,召集他们这些臣子张罗她的婚事。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摄政王竟是要揪着殿下不放手了么。 花厅那一头姜绪背着一只手给鱼池中的鱼儿投食,他一身素袍未着公服,仅带了红叶一人。在殿下的婚事上这位可真算作不速之客,薛大人打量他的身影也只得满心称赞,风姿卓绝,人中龙凤。 薛大人带着属官躬身行礼:“臣等不知摄政王大驾有失远迎。” 素袍那人这才转过身,他一派云淡风轻,眼角带着微微笑意:“薛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薛大人敛袍爬起来,赶紧把姜绪往主座上迎,你来我往寒暄几句,摄政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文书官呢?” 薛大人心里有数,估计殿下的身份在这位王爷眼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他心虚地偷觑一眼姜绪:“这……这……文书官接了帖子给人拜寿。” 姜绪搁下杯子,抬眉问道:“接了帖子?拜寿?”满脸不相信。 “回禀王爷,是去拜寿来着,接的是……哪个大人来着?”薛大人一时想不起来,他瞅瞅身旁侍立的理事官。 “军机大臣万思廉万大人的母亲七十一岁大寿。”理事官小声提醒。 姜绪攒眉不语,万大人告病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连朝都不上,独独请一个吕国文书官去给老母拜寿,其中必有蹊跷。等等,万思廉府上有十几位公子,不会是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吧。 他依稀记得从前她在王府中给他治病,起个大早就为趴西墙上窥视上早朝的年轻男子的那段往事。姜绪一个激灵,匆匆离开会国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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