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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电话,凯瑞儿颓然跌坐回椅子里,脸上的神情又是沮丧又是难过。    “又怎么了?瞧你那一脸死相。”对面的露西手捧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拿铁,使劲嘬了两口,这才注意到她那微微泛红的眼圈,小心翼翼地接着又问“你弟弟的病……又严重了?”    沉默不语。    露西放下咖啡“好啦,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要不,后天开学去跟学院请几天假,回去陪陪你妈妈?”    犹疑着咬咬嘴唇,使劲儿点了点头,泛红的眼眶又有些微微湿润。    突然,砰地一声响,露西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碟一阵乱颤,“哼!都是你那个混蛋老子害的!他活该被抓进去!……” 她愤愤不平,满脸怒容,正要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凯瑞儿却轻轻叹了口气,正直身子,隔着桌子拉住她的手,勉强扯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好啦,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干嘛?!”    看到她的表情,大嗓门的露西登时哑了火,满肚子的硝烟一下子短了半截。她呆了一呆,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你呀!上辈子不知得罪了哪路神明,怎么会摊上这种可怕的事儿?”她刚要再说上几句安慰的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问道:“哦,对了,迈克尔的医疗保险没问题吧?你妈妈呢?你上次寄回去的生活费够不够?你把奖学金都寄回家里了,你怎么办?”    凯瑞儿却淡然一笑,“没事,别担心。瞧你心疼的,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露西气的一翻眼睛,刚想骂她两句,可又于心不忍。    “喂!”她拉下脸,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说真的,你要是有事不来找我帮忙,那可别怪我不客气!”她这不知是宽慰还是威胁的话惹得凯瑞儿一阵咯咯娇笑。多年的死党即便不用多说也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    匆匆吃完一个三明治,在露天咖啡馆里告别了露西,凯瑞儿再次背上沉重的背包踏上那条熟悉的小径。只是这一次的脚步却不似以往那般轻盈。她的头低垂着,魂游天外般望着自己机械挪动的脚步。    好似过了一整年那般漫长,她的脚步终于停在了博物馆后身通往研究室的大门外。她犹疑了半天,还是匆匆在门口的电子锁上按下访客专用的密码,抬头冲着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过了一会,只听哔——的一声,沉重的铁门缓缓启动。她费力地拉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自室外明亮的光线中跨进来,长而宽阔的走廊显得异常昏暗幽深,头顶的两排灯光根本无法照清走廊尽头的模样。    她站定身子,听到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合拢,身子微微一颤,闭起眼睛默默叨念了几句,这才下定决心,迈步向前走去。    昏暗的走廊那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几名工作人员模模糊糊的对话传了过来。    “你听说了吗?那位刚刚去世的卡尔顿爵士前几天把他所有的藏品捐给了馆里,上头还没决定怎么处理呢……”  “卡尔顿爵士?就是那个爱好收集木乃伊的偏执狂?”  “对啊,馆里展出的木乃伊已经够多的了,估计他捐的那些只能暂时放在库房里了,听说有的保存状态不太好,还没怎么经过研究和处理。”  “啊,就是我刚才在库房里看到的那几个大箱子吧?好家伙,东西还真不少呢……”  “听说过两天馆里会请几位专家一起来会商研究处理方案,估计暂时就先放在那里了吧。”  “埃及的?”  “嗯……”    凯瑞儿埋着头自顾自地走着,对那几人的谈话几乎充耳不闻。    把自己安放在椅子里,她神情呆滞、有如一尊泥塑似地看着那本这些天已被自己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不知多少遍,再也熟悉不过的古籍,内心的波澜却像大海一般起伏。    是否要告诉古籍监管部的人呢?要不要先跟乔纳森说明情况?教授呢?他会有怎样的看法和见地?万一那只是自己在恐惧之中产生的幻觉呢?这世上真有鬼神吗?脑子里听到的古怪声音和那阵透骨的寒意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停电的同时自己的手机和电脑都同时失灵了呢?而那些文字……    想起那些突然出现又马上消失了的文字,脑子里另外一个细细的声音又不断蛊惑和引诱着她,如果那些文字是用什么古老而神秘的方法隐藏在书中的呢?这本珍贵的古籍本来鲜有人可以触碰,说不定从来就没有被任何研究学者发现过……居然就这样偶然间被自己发现,如果真能找出其中的奥秘,说不定能就此打开西亚和北非古代文明研究新的一页……她越想越是激动,完全忘记了前一晚那可怕的一幕,颤抖着小手,轻轻把书本翻了过去,郑重其事地掀开最后一页的封底。    泛黄的纸张平整地黏连着书背后那厚厚的硬壳书皮,包裹着牛皮的封底粗糙的纹路在她柔嫩的指尖上一清二楚。    那一页,仍是空空的一片,就连一个细微的墨点都没有。    她本就十分强烈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发起来。她几乎把鼻子紧贴在页面上,瞪着大大的眼睛仔细分辨着那纸张的纹路,甚至掏出了研究用的放大镜,沿着纸张和封底的缝隙一寸一寸地检查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她焦灼的心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会不会是使用一种特殊的墨水书就的呢?用喷水的方法会有效果吗?不行,这么宝贵的书籍……而且书皮又如此厚重,根本无法透光啊……”    她眉头微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拇指在书页右下角处无意识地轻轻抚弄着,突然,她似乎感觉到那里的手感稍稍起了变化。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损坏了如此宝贵的古籍,赶忙拉过放大镜仔细查看。透过放大镜,她看到那平整的纸张与连接着的封底之间似乎裂开了一道极为细微、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缝隙。而在那若有如无的缝隙里,隐隐透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微光。    这……这难道是……她的心狂跳起来,连拿着放大镜的手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凯瑞儿,怎么你还在这里?”    耳畔突然传来的一声低低的问候此时在她的耳中却不啻于一声炸雷。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叫,手中的放大镜咣当一声掉落在地面上,差点摔个粉碎。    来人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低声安慰道,“是我,抱歉,吓到你了……”    凯瑞儿伸手捂住胸口,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震荡个不停。    “乔……乔纳森?”她错愕地看向身旁站着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太过夸张。她又是抱歉又是尴尬地看了看邻桌那几位显然被惊扰到的学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冲着乔纳森使劲摆了摆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乔纳森微微一笑,俯低身子,在她耳畔低语道,“早点回去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凯瑞儿使劲摇了摇头,此刻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想把她从这里撵走。    乔纳森犹豫了一下,又轻轻地说道“昨晚值班的同事都告诉我了,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别耽搁得太晚……”    凯瑞儿使劲瞪了他一眼,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偏又莫名涌了上来,她坚决地摇了摇头,虽没发出半点声音,却用嘴唇做出“不用担心,我很好!”的回答。随后,又不好意思地冲他婉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感谢他的关心。    乔纳森欲言又止,看了看周遭那几位复又埋头苦干的学者,关切地望了她一眼,略一迟疑,举起右手放在耳畔做了一个“有事打电话来”的姿势,微笑着点头作为回应。英国绅士那熨帖的温柔和对女士的尊重展露无疑。    ===================    目送着乔纳森离开,凯瑞儿稳了稳心神,强行抑制住那仍是快得要跃出胸腔的心跳,偷偷瞄了几眼那几位仍在埋头苦干的学者,只觉内心的矛盾又如烈火般煎熬。她清了清灼热的嗓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行命令自己拿出纸笔来疯狂地写字,假装做着笔记。然而纷乱的思绪却让她连自己究竟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那几位辛苦了一整天的学者纷纷起身离去。这间研究室平时只对特定人群和博物馆内部的研究人员开放,就像许多大学的图书馆一样24小时均可使用。只要不主动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一般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当诺大的房间里仅剩她一人的时候,一丝不安复又涌上心头。但那些许的不安跟她那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相比几乎微不足道。很快,借着头顶那白灿灿的灯光,鼓起勇气,她再次翻开了古籍的最后一页。    强行压制住内心十足的罪恶感,她屏住呼吸,用小指上那修长而漂亮的指甲轻轻拨弄着那若有若无的缝隙,出乎她的意料,那看似牢固、严丝合缝的页面黏连处竟在她再也轻柔不过的撩拨下悄无声息地整个分裂开来。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身体都跟着僵直起来。又过了好半天,这才壮着胆子,颤抖着微冷的指头,一点一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从两层页面之间的空隙里拉出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来。一开始先是一角,随后是四分之一,二分之一,一直到那整个被埋藏在这当今世界上可能只有她一人知道的角落里长达数百年的东西完完全全地展露在眼前。    那是一片半透明的,几乎比最薄的蝉翼还要纤薄脆弱的绢丝一样的东西。光亮的色彩仿佛就像诞生于昨天,不,与其说是诞生,不如说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刚刚降落凡尘。隐隐流动的溢彩包裹之下,是密密麻麻上百个仿佛用神明才拥有的墨水书就的奇异文字。    “埃赫塔蒙拉……那赫耶兰那安穆……”她居然一下子认出了最上面几行中多数的文字,古老而神秘,美丽如梦幻般的语言从她的舌尖缓缓流出,她激动得浑身颤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完全张开,眼框里几乎要溢满了泪水。    这……这是一篇世上闻所未闻的符咒?还是古老的颂歌?抑或是一首伟大的诗篇?    她仿佛中了魔咒,恨不能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搜寻着能够解读出的符号……    她默默念诵着……    细微到甚至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犹如一缕缥缈的烟尘,若有似无地舞蹈着,蒸腾到她的头顶,轻轻触碰着周遭那默默注视她的一切古老的东西,在黑暗的角落里鼓动着一切隐藏在未知里的神秘力量……    那声音穿透厚厚的墙壁,牢固的铁门,漆黑的暗夜,无边的寂静……    地狱般的黑暗里,在金发女孩不知道的角落,一个巨大而笨重的木箱中,觉醒的力量穿透时空的阻隔,终于露出了它那狰狞可怕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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