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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衍已经在练武场呆了一天。    他努力摒除脑内的一切杂念,只一心集中于手中的剑上。剑不过是寻常的木剑,剑身上还有未削干净的木茬。但在他手里仿佛生出了锋芒,带着锐不可当的冷冽之气。    出于让弟子练功的需要,问虚派颇为贴心地为他们辟出了一个练武场。但此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并不令他意外,即使是在肖家,愿意和他一起练剑的人也不多。更何况来了紫烟山,女修众多的紫烟山。    修仙之人崇尚冷情寡欲,看破红尘纷扰。可惜本门大都是仙门世家子弟,都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小公子,又年纪尚幼,远未达到看破红尘纷扰的境界。难免对俗世情爱心生向往。本门秀雅,师兄弟们人人自诩为风流名士,鉴赏美人也是很有一套。    有人憧憬“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佳人,有人崇尚“流云回雪”之姿的仙子。可不幸的是肖家多是男修,门风又极为守礼,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修,平日也很难见着一面。佳人难得,也有几个有门路的师兄弟们买来坊间流传的话本,看佳人才子,狐仙书生执手泪眼,分分合合,演一出啼笑因缘聊作慰藉。看到情之所至处,未来的名士们只能望月兴叹,暗恨没有佳人慕自己风姿,踏月色花影前来相见。    肖衍是他们中的异类。不比出生于名家的小少爷们,肖衍一衣一食皆仰仗肖家所赐。在来到肖家之前,他甚至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肖衍也明白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哪怕爬得再高,也只不过是一把剑,而不是执剑之人。更何况肖衍向来对风花雪月之事向来不通,有师弟曾经玩笑说:“哪怕真有貌美狐仙半夜来敲他的窗子,他肯定也是把人家恭恭敬敬请进来,然后拿□□典请前辈指教吧。”     话说得有些刻薄,但是更刻薄的也不在少数。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肖衍不过是一块会练剑的石头,除了剑术他还会什么?”    “肖家会交到这种人手里?”    “等少主身子大好了,还轮得到他么?”     所以没有人愿意和他为伍。    其实,能不能成为家主他并不在意。如果说大家同在攀登山顶,有些同门离山顶不过几步,他们的老爹还会倾尽一切灵药秘籍,让这几步路稳稳当当。可是肖衍他只能从山脚下开始攀登,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手中这把剑。如果同门们失败了还能回到家族做一个安逸的小家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然后天天催着儿子修炼得道。可是他没有退路了,那个在他生命的短短几年中可以称作家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荒芜。就算回到用两斗米交换掉他的人生的爹娘身边,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他并不怨恨肖烈,也没有多少夺权的野心,只要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但他也知道,肖烈需要的是他的力量,而如果自己不再有用,就会像很多和自己同时被收养的孩子一样,有的沉沦下去,有的彻底消失了。    所以他只能不断向前,让手中的剑足够锋利,锋利到可以斩断一切阻碍,甚至……命运。    因为后退只能是粉身碎骨。    “……”    祝若初严肃考虑了一番要不要转头就走。    进竹林之时她就发现,竹林不远处有肖氏门下弟子在远远观望,如果嫉恨能化为利刃,顾凌风少不得要被千刀万剐了。远远望去,倒的确是一男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样子。    可实际走近,面前的场面实在有些惊悚。一群少女们将顾凌风团团围住。看似柔情蜜意,实则密不透风。个个眼神虎视眈眈。有人摸着他的手,有人抚着他的肩。感觉如果条件允许可能还会出现霸道总裁文的名场景,无情碎衣。这场面与其说是男人梦中的香艳后宫,倒像是一个良家妇女要被一群登徒子调戏,或者屠夫将要宰杀无辜的小羊……    祝若初:看来我低估了师妹们的凶猛程度。    她又有些痛心疾首,你们就不能多用几分力在练剑上么?难不成我这师姐实则很没有威慑力?    她袖手在一旁看了一会,刻意忽略了良家妇女向她飘过来的求救的眼神。毕竟主动要给小姑娘们看姻缘的是他本人,后果也该承担一二才是。    直到有位师妹太过热情,差点把他外衫扒下来时,她才稍微感觉有些羞愧。轻轻咳了一声,开腔道:“顾大人是本门贵客,师妹们举止还是要节制一二。”    一时间,她感觉一道道哀怨的目光向她投过来,倒像是无声控诉拆散苦命鸳鸯的恶婆婆。    她漠然又加了一句:“若是想窥透天命,明日日课可多加一两个时辰,让师妹们早日悟道。”这话可谓效果超群,小姑娘们纷纷散去,一时间竹林就剩了他们两人。    她看了一眼顾凌风,虽说脸上还勉强撑得住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然而衣服头发都略微散乱,倒像是被人蹂//躏的高岭之花的模样。    一个长相不错,前途一片光明的小青年,不远万里跑来荒山野岭给小姑娘当牛郎,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无产阶级的精神!    她硬着头皮为师妹们圆了圆:“本门弟子……民风淳朴,顾大人见谅。”    顾凌风:淳朴的是什么民风?抢亲的民风么!    他干笑了两声:“这民风的确独特。”    “你听说过那个紫烟山神女的故事么?”祝若初幽幽道,“那个书生就是被神女抢上山来的。”    顾凌风:“……”原来神女是抢亲么?虽然前不久他还和肖烈说起这个故事,但完全没想到在故事源头居然是这样的版本。怪不得书生走得那么坚决。说起来还有点值得同情。    想着自己热闹看过了,解了围,也勉为其难解释了一番。要是这位帝京来的大人还有什么不满,只能让章雅唐菁和他说道了,祝若初决定离开。    谁知道顾凌风在她背后轻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质朴。比如那位黎瑶姑娘。”    毕竟你不是人家后宫,再加上黎瑶妹子一向正经,当然不会调戏你。祝若初内心吐槽道。但这话激起了祝若初的好奇心,女主的一切她都是好奇的。她止了脚步:“她问了什么?姻缘么?”    顾凌风倚着大石,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她只是路过竹林,好像很迷茫的样子。”顾凌风双手为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或者说纠结?她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就走了。”    那这是黎家那边传来什么命令了?祝若初沉吟。肖家也好,黎家也好,好像都信誓旦旦觉得紫烟山上藏了什么秘密,可是以她在门中这些年的了解,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动作的东西啊?难不成还有自己未发现的什么地方?    “……说起来。”顾凌风又开腔道。    “嗯?”    “你不想算算自己的命格吗?”    “……不想。”祝若初没好气道,她并不明白世人为何都想知道自己的命运。难道算了就一定是好命么?要是你年纪轻轻,被人告诉你就要庸碌一生,万事不顺。那又该如何,找个地方哭一场然后诅咒着自己的厄运浑浑噩噩过完一生么?知道一切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最可怕的。你明明知道了结局,可是却看着自己的命运一往无前地朝它奔去,一定是很无力的吧。    “不想也没关系,算是这次你帮我的一个小小谢礼。”谁知道顾凌风这厮完全不听人话,愣是拽了祝若初近前。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祝若初被他盯得有点发慌。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眼神中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神气,所以虽然有一张出尘的好皮囊,也很难让人心生敬畏,反而有些江湖游方术士的气息。但此时,他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露出了冷静甚至于冷漠的表情,似乎是在客观地评估什么无意识的死物。她突然有种错觉,其实那个好说话的神棍只是幻象,这才是真正的顾凌风。    “盯了那么久,有结果么?”她还是忍不住发问,“占卜只要相面就好了?”    顾凌风悠悠收回了目光 :“自然不是。卜术有多种仪式和道具,常见的有铜钱,龟甲,算筹一类。还有更为上等的,说到底也是与星辰呼应,窥探命运的轨迹。可是现在条件有限,只能看面相或者手相。虽然看手相也行,但是我怕你把我手剁下来。”他一瞬之间又变回了那个神棍。    这人倒挺有自知之明,不过自己在他人眼中已经凶神恶煞了这个地步了么?祝若初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然后,他轻声问:“你想问的是‘你’的命运,还是‘祝若初’的命运?”    祝若初愣住了。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起来,一股寒意流遍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变得冰凉。她忍不住想逃走,但是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定在了原地,不能挪动分毫。    “我又怎么样?祝若初又怎么样?”沉默了好一阵,她才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缓过来,勉强笑道。    “如果是祝若初的话,她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她在黑暗中不断前行,想跟随自己唯一的光。但是最后,她还是会在黑暗中死去。是条注定的死路。”    如果不是在顾凌风面前,祝若初一定想毫无风度的捂住头大喊大叫。原著中的祝若初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下场会这么悲惨?自己也会走向这样的路吗?    “……我不信。”    “别慌啊,我还没说完呢。”顾凌风笑了笑,“但是你很奇特……”    “奇特……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出生之时,命运就已经写定了。所见之人,所闻之事,所居之所,许多东西会影响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但这种选择是可知的,因为他无法成为他之外的人,他也很难做出不像他的选择。所以很多人就像是被宿命操纵的人偶,顺着神的心意往前走。”    “改变星命是很难的,历史上想要改变星轨之人,无一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有的帝王终结了自己的王朝,有的仙人断送了自己的修为,有的人只是希望与心爱之人不再错过,但最终还是未能得偿所愿。但是你被赋予了一个机会,你可以改变‘祝若初’的结局。”    “改变……要怎么改变?祝若初的身上会发生什么?”原文里祝若初可是直接没后文了啊,对于祝若初身上会发生什么她毫无头绪。难道和问虚派一起覆灭了?所以为了拯救即将被二五仔搞垮的门派,大师姐要挺身而出成为偶像?    “这是你自己要去探究的事了。”顾凌风伸手点在她的眉心,“你已经得到很多提示了,不是么?你知道了什么?”他轻声说,“你又忘记了什么?”    祝若初忍不住想拔出逐月直接架在他脖子上逼问一番,但是她知道这么做是无谓的。他知道的东西可以说是牢牢把握住了她的命门。而且她也明白这个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不可测。    她没有发现此时的自己整个人呆呆的,眼神中还流露出惊恐和疑惑混杂的神色。祝若初平时总是一派云淡风轻,很是老成。但现在却流露出一点孩子气,看着和同龄小女孩没多少区别。    顾凌风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心。    自己把人家姑娘也逼太紧了吧。明明她也没什么错。他心里叹息了一声。    他神神叨叨一笑:“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你前面那几十个人也没想出来,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前面那几十个人?穿书的人难道还能组几个足球队不成?这个想法太过惊悚,祝若初赶紧打消了这一念头,那么剩下来的可能性是……顾凌风看着她的表情从故作镇静,到放松,最后变得有些险恶起来。    “所以说这套说辞,你不止对一个人说啊?”她冷笑着开口。    “毕竟行走朝堂上,总要有几套说辞才好唬人。”顾凌风老神在在,此时他不折不扣是一副江湖骗子的嘴脸。    “多谢大人赐教。那您现在,还有什么指教么?”看透了这货不不正经的本性,但毕竟不是太过熟稔。祝若初还是挤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顾凌风也是颇识时务,转眼就不见人影了。眼看着顾凌风的背影渐渐消失,祝若初放松的表情又紧绷起来。    她不是看不出最后那几句话只是顾凌风的安慰之词,毕竟这几句话也太过拙劣了一些,只是不想戳穿他人的好意。联想到他被师妹们折腾到像自己求援的场景,看来这货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恐怕内里倒不太懂人心。    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旁观下去,果然还是不行吗。    她并不想迁怒顾凌风,这些事实她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得以穿越进这部小说,怎么看也不是神明给她的养老福利,一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她只是希望无知无觉的日子能再长一点而已。    我忘记了什么吗?她暗暗地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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