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霈泽早早地就在新宅的书房里候着，不过九点钟光景，程申又一次敲了书房的门，恭敬道“顾少爷已经到了。” 沈霈泽抬头，直视已经出现在门外的那一抹高挑身型，顾瞻郢穿着黑色的西装，颈上系了一条紫红色的领结，即便是因为劳累和整夜未眠的沧桑疲惫也遮不住他的英气勃勃，平心而论，孟相思的眼光还是极好的。 顾瞻郢几步上前，弯腰行了个礼，沈霈泽起身还了礼，这才听顾瞻郢先开了口道“在下顾南，有事相求故而不得已登门拜访，叨扰沈将军了。” 沈霈泽温和一笑“顾先生是俞师长引荐，说叨扰就见外了。” 顾瞻郢于是含笑说道“我有个小妹妹姓孟，昨天得罪了将军，我这次是专程来替小妹赔礼的，还望沈将军海涵，让我带这不听话的妹子回去好好教训一番。” 沈霈泽道“你对她倒还情分匪浅，我没记错的话，俞静至当初是为了求我出手救你才答应嫁过来的，这几个月了也不见你为她登门拜访。” 顾瞻郢调侃道“这私下的感情之事，将军不是也要调查吧？再说将军的目的不就是想借我，拿消息换出孟相思么？” 沈霈泽凝视顾瞻郢的瞳孔，如深潭般讳莫如深的眸子不显喜怒，却坚定无比地看着他，只听他点了点头“只要你的消息对锦州有益，孟相思和俞静至，换哪一个对我而言的确无关紧要。” 顾瞻郢料想他是会答应的，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却显然低沉了声调，喃喃私语般道“宁世璋有三个儿子，长子宁钺深受重用，在军中担任要职，领兵打战身先士卒，二子宁叡兮向来不被外人关注，三子宁致远潇洒自在，都以为宁督军后继之人必是宁大少，然而里头天大的隐情并无人知晓——宁钺并非宁家正室所出，宁叡兮才是嫡子，宁世璋心里的继承人，之所以图霸江北，竭力培植宁钺，不过是想打下一片江山，为宁叡兮日后披荆斩棘罢了，试问哪个真心疼爱儿子的父亲会让孩子上那屠戮场，出生入死？” 沈霈泽深深地陷入了一片沉寂，他想着，若不是自己的父亲偏疼弟弟，他大概也不会十岁从军，十多年来为国为家承担着军人的天职，以身许国，马革裹尸。 “将军一直想动宁钺，其实不需要你动手，宁督军也不会让他成为江宁之主，他们父子猜忌，兄弟阋墙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将军坐收渔利就是。” 顾瞻郢话落，就见沈霈泽忽然大笑一声“真是好笑，顾先生是生意人，就这样的交易于我而言价值何在？宁家内部关系我并不关心，你要是想要借我的手来对付宁家，那就请回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回办公桌上，程申上前欲要请顾瞻郢离开，却见顾瞻郢忽然扑上书桌，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紧紧凝视着他，一字一字道“我知道那批军火的交易地点。” 沈霈泽扬眉，嘴角有抑制不住的欣喜使他眉眼一弯“程申，去把孟小姐接过来。” 程申应了声是，转身要走，顾瞻郢却沉着脸色制止了他，哑声道“不用了，我不想见她，也不想让她知道我来过这里，沈将军送她安全离开锦州就行了。” 沈霈泽别开眼不去看他此刻黯然神色，心里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又不愿割舍一般。 送走了顾瞻郢，程申又折回阁楼接孟相思来了书房，才几天不见，沈霈泽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原本就黑黝的眼皮肌肤四周有一层暗淡的黑眼圈，只有细看才看的清晰，沈霈泽不加掩饰，大概是知道没有几个人敢盯着自己细细地看，可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一抬头，竟看见孟相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揣摩。 “别看小丑似的盯着我，你再这样看我，信不信把你扔到狗棚里去喂狗？” 沈霈泽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吓得孟相思涨的满脸通红，死命地垂着头不敢动作，沈霈泽也没有料她这会儿温顺成了这样，一脸错愕之外，却又忍不住不愿以自己往常那股戾气面对她，于是缓和了语气，换做了风流不羁的神态，龇牙笑道“行了行了，就你这点出息也好意思拿枪，不想喂狗也可以，心甘情愿嫁给我不就成了？” 孟相思一听，一张脸更加绯红了，倒是不再害怕，昂头再看他“你都有六位姨太太了，各个风姿绰约，气度不凡，我早上方才与她们同桌用了早饭，都觉得自惭形秽，又怎么与她们共事一夫？” 虽说她也不是传统女性的思想观念，可说及共事一夫这一词时脸颊上又是一红，羞赧地不再去看他，他却愈发来了劲，这会儿却敛了笑“你要成了沈家的大少奶奶，将军夫人，这样她们与你在一道，便是她们自惭形秽了。” 孟相思一怔，显然是懂他话外之意了，加之他此时眼神真挚，她就要以为那是出自真意，可沈霈泽这样的人物，与这风花雪月之事未免太格格不入了些，却见他从书桌的椅子上坐起，踱步到她身前，一伸手，她的腰肢已被他紧紧缠住，她的小腹紧贴住他的，手肘下意识地隔在胸口中间，抵住他的靠近，温润的呼吸扑在她的额头上，她扭过头不愿去看他此刻的容貌，他恰好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送你回江宁，你可愿意回去？”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且缓，孟相思实在弄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却暗自笃定他并不是一个如此好说话的人，于是偏着头答道“没有利益交换你怎么会好心放我走？” 他道“你倒是挺懂我？” 孟相思道“你派人查了我的底细，先前又与我说了那番话，今天就想放我走了，难道是你见过顾瞻郢，逼着他做了什么？” 沈霈泽扬眉一笑，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你那么担心他做什么？他可是个人精，吃不着亏的。” 孟相思扭头直视他轻笑地模样，恨恨地将他推开，她一转身，混身隐隐散发出的茉莉馨香盈满了书房，程申已经进来准备送她出去，沈霈泽望着那抹身影，他忽然因为想到往后再也见不到她，心中觉得一阵空荡，于是不能抑制地出声道“等等。” 程申回过头，孟相思僵硬住脚步，只听他淡淡如同呓语“我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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